第50章 五十章(第2/3頁)

沈奚說話做事從來留三分余地,可不留余地時,也是鋒銳難當。

錢三兒與錢尚書雖是父子但勢如水火,平生最恨旁人拿此事做文章,而沈奚非撿著這個說,看來是認為柳昀與錢三兒劫了他的證人不還,當真動怒了。

正這時,暗室的門又開了,柳朝明一臉清冷地站著,淡淡道:“把馮夢平交給沈侍郎,侍郎便會懲奸除惡嗎?還不是先將此人攥在手上,權衡利弊留好退路,等待良機再作打算?”

他說完這話,看錢三兒一眼:“讓人都散罷。”

錢三兒朝二人再一揖,帶著中院一幹禦史全撤了出去。

沈奚輕“哼”了一聲,走到抄手遊廊上抱臂坐下:“柳禦史把可利用的人都挖得一幹二凈,恨不能將天下人的秘密全當做籌碼握在手裏排兵布陣,這樣的立身之道,又比我好得到哪去?”

他從袖囊裏摸出把折扇,敲了敲一旁的廊椅。

柳朝明卻並不跟過來。

沈奚笑了一聲,望著不遠處的宮樓,似是想到了甚麽,忽然“嘖”了一聲道:“去年七王在馬府設局誘殺朱十三,你趕去昭合橋頭後,命錦衣衛把那幫刺殺朱十三的暗衛全殺了,不單單是為了幫蘇時雨遮掩身份罷?”

柳朝明掃他一眼:“何以見得?”

沈奚搖開折扇,不疾不徐道:“若只是為了遮掩身份,你大可以留一兩個活口,令他們當眾供出朱沢微後再殺。這些暗衛是七王刺殺十三最直接的證人,你卻在朱憫達趕來昭合橋之前,招來錦衣衛殺了他們,你是不願令太子借此打壓七王,得勢過大,所以毀了罪證?”

柳朝明聽了這話,不置可否,擡步往前院而去。

沈奚恍然一笑:“這麽說,蘇時雨的身份倒給了你一個絕佳的掩護,甚至連朱憫達都將注意力放在了蘇晉身上,以為你是為了庇護她而動的手,沒覺察出你的真正目的?”

柳朝明頓住腳步,回過身來淡淡道:“朱憫達沒察覺,沈侍郎怎麽察覺了?”

沈奚道:“凡事可一不可二,登聞鼓下,陜西曲知縣之死,八成是因為陜西稅糧的問題。我在戶部,這被扣下的稅糧去了哪裏,是誰搗的鬼,我比你清楚。戶部尚書錢之渙是誰的人,我也比你清楚。我缺的,只是一個實證,你從蘇晉那裏聽說我在查,於是將馮夢平扣下隱瞞不報,為的是甚麽?怕登聞鼓一案牽出錢尚書,七王因此倒台嗎?”

可沈奚說到這裏,連自己都搖頭笑了:“但你怎麽可能是朱沢微的人?”

他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將折扇往手裏一敲:“啊,我知道了,制衡是帝王之術,你承老禦史之志,承柳家之學,何須搬弄這一套?但你此生最重諾,你努力維系七王與太子的平衡局面,一定是——”他回過身,擡起折扇指向柳朝明,神色驀地變得凜然無比,“與除了太子與七王以外的其中一位殿下有過盟約。”

天邊懸著寡淡的雲,庭中野草青青,即使在這個萬物蕭條的冬日,依然亭亭而發,仿佛從不歷盛衰。

柳朝明看著沈奚,忽然慢慢地,緩緩地,彎唇笑了起來。

都說左都禦史柳昀從來不苟言笑,可此時此刻,掛在柳朝明唇邊的笑容卻極其自然,仿佛他與生俱來就該是常笑著的,仿佛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而這一笑,他所有的,不為人知的淩厲,殺伐,不甘與孤寂,同時從眸中滲了出來。

柳朝明擡手將沈奚支在自己身前的折扇慢慢壓了下來,勾著嘴角道:“知我者,青樾也。”

沈奚目色清冷地看著他:“是誰?你究竟承諾過甚麽?”

如果蘇晉,趙衍,抑或任何一個認識柳昀與沈青樾的人在此,一定會覺得萬分詫異——他二人仿佛一刹那互換了臉孔,那個素日裏溫言笑語的人成了柳朝明,而清冷自持,淡漠孤傲的人變成了沈奚。

卻同時鋒芒盡顯。

柳朝明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袖口:“沈侍郎打聽這些,是覺得時不我與,害怕格局失控嗎?那你當初悲天憫人地助朱南羨就藩,是嫌這宮中還不夠亂?你可知你的一時善意,看似幫了朱憫達,實際卻給了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更多選擇。反正誰做皇帝,我是無所謂,你呢?”

沈奚雙眼微闔,須臾,淡淡道:“是嗎?但願你能一直無所謂。”

言罷,不再說甚麽,轉首往院外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中院,卻見迎面走來一步履匆匆之人,險些與他二人對面撞上。

此人是宋玨,正是柳朝明派去跟著蘇晉的監察禦史。

宋玨也來不及見禮,一看到柳朝明便急忙道:“不好了,柳大人,禮部出事了——”

話說完,他卻像晃了一下眼,直覺柳朝明神色有異,可待他細細看去,又瞧不見甚麽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