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章

花開兩朵, 各表一枝。

沈奚這頭被蘇時雨告了黑狀, 隔一日, 也有人匿名上表,參了三殿下朱稽佑一本,說他在府上豢養孌童姬妾,大肆鋪張。

朱稽佑愚不可及, 居然將這筆賬算到了蘇晉與朱南羨頭上,當庭就要請對峙,還好朱十四將他一攔, 說三王府確有數名姬妾, 卻不是三殿下養的,是這回回京以後, 不知誰塞到府上的,應當問責掌賓禮,主接待的禮部。

禮部自上而下都是一群三不開(注), 素日裏最怕事, 平白無故背了這麽大一口黑鍋,從尚書到侍郎, 全趴在地上磕破了頭喊冤。朱稽佑見此,不甘示弱, 也跪,也哭,比著嗓門扮竇娥。

好好的一個早朝被鬧得雞飛狗跳,景元帝拂袖而去, 倒也沒問誰的罪。

沈奚昨晚被朱南羨提著刀追了一夜,早朝一散,回到公堂剛打了個盹兒,戶部右侍郎杜楨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在他案頭翻翻找找。

沈奚掀開眼皮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從手邊撈了一本冊子扔過去,笑嘻嘻道:“杜大人,這兒呢。”

這是陜西道的黃冊。

秋收後各地上報稅糧數目,沈奚身為左侍郎,查南方各道,杜楨身為右侍郎,查北方各道,但為防貪墨,每份黃冊上都需有三位堂官署名。

杜楨被沈奚逮了個正著,卻也不慌不忙,堂而皇之地翻開黃冊一看,訝異道:“喲,沈公子還沒落筆呢。”

不落筆署名,就交不了差,交不了差,就要等著皇上問責,一問責,三法司就要查,若真查出甚麽,那就完了。

沈奚擡手在後腦支了個枕,腳伸到公案上頭,懶洋洋地道:“杜大人這麽急,是不是聽說姓馮的茶商被都察院拿了,洗錢銷贓的人沒了,上趕著來我這滅火?”

杜楨知道他危言聳聽,笑道:“沈公子玩笑開過了。”然後將黃冊放在案上端正擺好,折身要走。

沈奚又調笑道:“杜大人莫慌,我這就上都察院幫你問問馮夢平招了沒。”

杜楨頭也不回地擡腳走了。

沈奚最後這話沒開玩笑,馮夢平已讓都察院拿去兩日了,蘇時雨至今沒給他扯回銷,他是該去過問了。

轉首到了都察院,蘇晉居然不在,隨意喚了個禦史過來,說蘇大人去承天門查問登聞鼓案落水中毒的女子了。

沈奚挑眉:“她不審曲知縣的案子了?”

那禦史道:“回沈大人,柳大人已將此案轉給了錢大人,蘇大人眼下查的是後兩樁。”

沈奚覺得不妙,錢三兒從來唯柳朝明馬首是瞻,所以這是柳朝明親自過問了?

他不再說話,折去刑訊室找人,裏頭卻空空如也。

沈奚臉色變了,若此人真叫柳昀劫了,那他這一番辛苦豈不泡了湯?

他想到這裏,徑自就往暗室而去,一路上眾禦史小吏見戶部侍郎面色不虞,都不敢攔阻,只在道旁見禮。

沈奚還沒闖進暗室,暗室的門就開了,錢三兒從裏頭出來,他眼下已是副都禦史,與沈奚同屬正三品,兩人一見,相互一揖。

錢三兒彎著月牙眼,十分和氣道:“沈大人來都察院怎麽也不請人通傳一聲,三兒好去正堂迎一迎。”

沈奚看他一眼,忽而也笑了一聲,指了指他身後的暗室道:“只怕錢大人迎我的一會兒功夫,裏頭就鬧出人命了。”

錢三兒又一拱手道:“沈侍郎說笑了,都察院行的是監察審訊權,怎會隨隨便便出人命?”

沈奚負手,輕描淡寫道:“那好,你們都察院拿人也將就個真憑實據,拿馮夢平的證據呢?”

錢三兒仍彎著一雙笑眼,不說話。

沈奚又道:“當日拿馮夢平,是因本官接到了一封密信,說他謊報稅糧數目,可如今發現——”他一頓,從袖囊裏取出一張銀票夾在指間,嘻嘻一笑,“本官當日瞧走眼了,竟把銀票看成了密信,錯怪了馮老爺,還望錢大人將人請出來,本官好當面跟他賠個不是。”

錢三兒聽了這話,眼中的笑意才漸漸褪了。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渾水摸魚,作假拿人,當眾翻供,他沈青樾真是甚麽缺德幹甚麽。

沈奚見錢三兒仍不說話,往前兩步,湊近了些道:“三兒,你跟著柳昀這麽久,怎沒將他萬無一失的道行學到手呢?”然後他又笑了笑,伸手點點自己的右頰,“這兒的血還沒擦幹凈呢。”

錢三兒臉色一僵,神色往同樣的位置摸了摸,果然有一絲血漬,想來是方才審馮夢平時濺到的。

沈奚這才將笑容收了,淡淡道:“怎麽,小錢大人審得如此賣力,可是想將錢尚書的把柄握在手裏?不過依本官對柳昀的了解,他怕是只讓你審,不讓你上表吧,如此你心裏可是滋味?不如將人交給本官,叫本官幫你參你爹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