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3頁)

他七人在墀台上說話,趙衍與另幾位大臣就在台下等著,不敢上前。

大隨不似前朝,皇帝下頭,還有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景元帝是開國君王,自罷黜中書省,廢了平章事(注1),便將六部與都察院直接歸到自己手裏。

這七位正二品大員正是最接近皇權之人(注2),其他的一品少傅少保,不過是些虛銜兒罷了。

柳朝明看到趙衍神色焦急地等著自己,跟六部尚書一揖作別,來到墀台下首:“怎麽了?”

趙衍垂首略一猶疑,擡眼盯住他道:“我跟你說,你可別急,是蘇晉出事了。”

柳朝明一怔,當下一語不發地疾步往都察院走去。

趙衍攆上幾步,拽住他道:“我不是跟你說了莫急?”一頓,往宮前殿的方向指了指:“是這頭。”

柳朝明眉心緊蹙:“怎麽回事?”

趙衍重重嘆了口氣,道:“要說,這事還該怪你我。”說著,把蘇晉如何出的事,如何落了水,又如何到了宮前殿一一道來,末了又道:“也不知道是誰這麽神通廣大,竟將人安插到都察院來。眼下太子殿下看十三殿下又因為蘇晉裏裏外外折騰,聽說還受了傷,一怒之下要將蘇晉杖殺。我來就是想問問你,這事要怎麽處置,我這頭已經吩咐錢三兒徹底清查都察院,找到那送藥的內侍,你這頭先有個準備,等太子殿下問起,也好有個交代不是?”

柳朝明的眸子深處風起雲湧,他甚至來不及思量,沉而短促地道了句:“先救人。”便往宮前殿的方向走去。

趙衍愣了一愣,這回卻沒能拽住他,只好跟在一旁快步走著道:“你是沒想明白還是怎麽著?昨日你在詹事府燒策論,太子殿下已賣了你一個情面。今日蘇晉是真觸到逆鱗了,你若還想救他,就是跟東宮買一條人命!目下太子與七王勢如水火,都察院從來兩不相幫,你欠下這樣的人情債,可想過往後該怎麽還?你是左都禦史,位列七卿,倘若夾在吏治,皇權與儲君之位的爭鬥中心,日後當如何自處?”

柳朝明的步子絲毫也不帶停頓:“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趙衍沉了一口氣道:“柳昀,我知道,你是一個將承諾看得比千金還重的人。當時老禦史讓你保住蘇晉,你沒保住,至今覺得有愧於心。可那又怎麽樣?吏部那群的王八蛋在咨文上寫著松山縣,卻又把蘇晉帶去旁的地方,那年你為了踐諾,一人離京去找他,一找就找了大半年,這該算把情還上了吧?若還不成,昨日你為他燒了策論,這又算不算另一筆債?十三殿下未必保不住蘇晉,你若去跟東宮買命,才是把自己送進火坑!”

柳朝明腳步一頓,垂眸道:“必踐的諾,才叫作諾,否則與戲言何異?何況,我並非因為老禦史的托付,才去跟東宮買命。”

他頓了頓,眼前忽然閃過蘇晉一身染血還跪著說“有負所托”時自責悲切的眼神,輕聲道:“他確實值得竭力保全。”

六名羽林衛合力將朱南羨押倒在地,分別遏住他的手腳與脖頸,又拿布巾堵了他的嘴,這才令他不再動彈。

朱憫達看著自己雙眼布滿血絲還在竭力想要掙紮的皇弟,忽然有些惶恐,怕長此以往,十三會毀在這個叫蘇時雨的人手上。

朱憫達殺心已定,冷聲問道:“蘇晉,你可知罪?”

蘇晉垂著眸,跟朱憫達磕了個頭:“微臣知罪。”

朱憫達淡淡道:“知罪就好,也不必擇地方了,就在此地杖殺。”然後他轉過頭,冷眼瞧著朱南羨,“讓他親眼看著,也好死了心,將念想斷了。”

兩名侍衛來到蘇晉身後,蘇晉站起身,走向行刑的長凳,卻在朱南羨身前停下腳步,慢慢地,十分認真地朝他伏地一拜。

朱南羨知道,她是在向自己道別。

在她起身的一瞬間,他看見她眸中積攢了五年的蕭索忽然化作清澈澈的坦然。

這一刻,朱南羨覺得自己又看到了五年前的蘇晉,卻看得更透徹。

她一直沒有變,原來在那股清風般的氣質下,藏著的從來都是一種悍不畏死的倔強。

羽林衛將蘇晉捆上刑凳,朱南羨被堵住的口中發出嗚咽之聲,他狠咬牙關,唇畔竟滲出血來。

朱憫達不再看他,冷冰冰道:“打。”

羽林衛揚杖,棍杖落在蘇晉身上的同時,身後傳來一聲:“太子殿下。”

天邊層雲犯境,初夏第一場急雨將至。

柳朝明站在晦暗無光的宮閣殿外,沉沉目色仿佛蓄起深秋的濃霧,跪地朝朱憫達深深一拜。

作者有話要說:注1:平章事,宰相級別的官職 -

注2:按照明朝歷史,朱元璋廢中書省以後,建立了內閣,後來內閣首輔等同於宰相。但是在明初,內閣初建立只是一群提意見的資政,內閣官品級只在五品左右,大事取決於皇帝,所以我這裏取明初歷史,寫的是七卿權力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