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3頁)

醫正聽了這話,淚珠子直在眼眶裏打轉,心一橫眼一閉,覺得不如撞死得了,當下就往門框上磕過去。

誰知腦門沒觸到門框,門便從裏頭被拉開了,醫正一個失穩,倒蔥似栽到了朱南羨腳邊。

朱南羨咳了一聲,這回倒沒有擺譜,只垂著眸低聲說了句:“瞧病去。”

臥榻特意布置過了,也不知十三殿下從哪兒拉了一張簾,將蘇晉隔開。

像是為女眷探病,不能見其真容。

醫正一邊把脈,一邊拿余光覷朱南羨。

自他進屋以後,十三殿下便一語不發地,端然地,筆挺地,幾乎一動不動地坐在一旁,仿佛要努力擺出一副人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樣,可偏不巧,臉上卻帶著一絲微紅。

待他的指尖甫一從蘇晉的手腕上拿開,朱南羨便忙問道:“她怎麽樣了?”

醫正道:“回殿下,蘇知事的脈懸浮無力,見於沉分,舉之則無,按之乃得,此乃氣血雙虛,久病未愈之狀。又兼之操勞過度,傷及肝肺,實不宜再勞心勞力,能心無掛礙,將養數日,並以藥食進補最好不過。”

朱南羨又問:“那她方才落水可有傷著根本?”

醫正道:“哦,這倒沒甚麽,雖受了些寒氣,好在殿下救得及時,微臣開個方子為蘇知事調理調理也就無礙了。”

朱南羨這才放下心來,著醫正寫好方子,又命一幹人等撤了出去。

耳房安靜下來,朱南羨負手立於榻前,默不作聲地看著蘇晉。

天光被屏風擋去大半,自西窗灌進的風吹得燭火噗噗作響,明暉如織的火色照在蘇晉身上,將平日裏疏離全然洗去,只留下三分溫柔。

只可惜,眉頭還是微微蹙著的。

朱南羨伸出手指,想幫她將眉心撫平,可指尖停在她眉頭半寸,又怕驚擾了她。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虎口和指腹有很厚的繭,雖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的手,但依然修長如玉,顯然是養尊處優慣了的。

但蘇晉不是,朱南羨想,他方才為她更衣時,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有的已淡褪許多,有的依舊蜿蜒猙獰。

每一道,都看得他如骨鯁在喉。

朱南羨甚至想,那些征戰數十年的老將士,身上的傷疤有沒有蘇晉多呢?

何況她還是一個女子。

他從未想過她會是一個女子。

那種清風皓月的氣質,連男人身上都少有,怎麽會是一個女子呢?

朱南羨覺得自己的腦又打結了,他拼命解,可這個結卻越擰越緊。

以至於蘇晉一醒來就看到朱南羨立在榻前,一臉苦大仇深地看著自己。

蘇晉是在沉沉睡夢中忽然驚醒的,醒來的這一瞬,夢中種種一下全忘幹凈。

她猛地坐起身,先看了一眼身上已換過的曳撒,又看了一眼立在榻前目瞪口呆的朱南羨,當即翻身下地雙膝落在地上,抿了抿唇角,只道了一句:“微臣死罪。”

朱南羨尚未從偷窺被抓的情緒中調轉回神來,便被蘇晉這大夢方醒就要自劾求死的壯烈胸懷震住,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我,這……唉,頭疼……”

朱南羨覺得自己需要緩一緩,往臥榻上坐了,一看蘇晉還跪在地上,想要扶她,伸手過去,再想起她是女子,又怕真地碰到她將她怠慢了。

左思右想,他只好又道:“你坐下。”一頓:“不是,你上來躺下。”一想更不對勁了,吸了口氣道,“本王想說的是,你先躺好,讓本王跪著。”

蘇晉擡起眼,一臉詫然地看著他。

朱南羨覺得自己實是多說多錯,不如身體力行,一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別,伸手自她腋下一提將她擱在榻上,自己拿腳勾了張凳子過來坐下,然後重重一嘆,這才問:“你這樣,可想過往後要怎麽辦?”

蘇晉看四下清風雅靜,朱南羨亦沒有要問罪的意思,心下一思量,道:“微臣只記得自己落了水,敢問殿下,是誰將微臣救起來的?”

朱南羨這才將蘇晉落水後的事一一道來,又免了她的跪謝之禮,道:“也怪本王,慌亂之間也沒瞧清有沒有人發現你的身份,不過依本王看,宮前殿的內侍宮女定是不曉得的,承天門的侍衛也應當沒瞧見,就怕有兩個跟著本王跳水又離得近的。不過你放心,本王會去料理好的。”

蘇晉微點了一下頭,道:“大恩不言謝。”又想起她落水前,想起晁清失蹤的關鍵處,對朱南羨道:“十三殿下,那名叫張奎的死囚可還在殿下府上?可否借微臣一日?”

朱南羨皺眉道:“醫正說你久病未愈,就是因為操勞太過,你先養著,有甚麽本王吩咐人去辦。”

蘇晉搖了搖頭道:“此事事關重大,拖一刻微臣都不能心安。”

朱南羨見她堅定異常,只好道:“好。”然後默了一默,擡手往臥榻一邊的圍欄上指了指,避開目光,十分尷尬道:“你先換上那個,等閑叫人瞧出身份。”頓了頓,又添了一句,“已、已拿火盆烘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