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銀色獅子(第3/3頁)

父親盯著我的臉,一個字也沒有說,然後又把視線落到了咖啡杯上。

這是無言的指責。我在心中說了一遍「我知道」。

當情況又要惡化的時候,笑子像救世主一樣回家了。

「呀,我來打擾你們了。」父親說。

笑子點頭施禮:「好久不見了,媽媽身體好嗎?」

對話又回到了出發點,我走進廚房沏茶,身後傳來了父親辯解似的聲音。「哎呀,不用忙了,我只是順便來坐坐。睦月他媽正好出去了,我一個人待著沒事兒。」

在陽光已變傾斜的廚房中,小金魚在水池上的玻璃容器裏遊來遊去。金魚被隔斷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系,悠閑地來回搖擺著紅色的身體,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待在水裏,顯得悠然自得。

我們喝了紅茶,吃了羊羹,閑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如熱傷風的類型、櫻桃的價格等。笑子回來後,房間裏的空氣好像一下變通暢了許多。甜甜的羊羹在舌頭上感覺有些涼,父親似乎有些害羞,看上去坐立不安。

瑞穗的遺言之謎直到晚上才解開,審訊以失敗告終了。

「我和瑞穗絕交了。」笑子說。

「絕交?」我對這個詞的強度感到震驚,膽怯地反問了一句:「這又是為什麽?」

笑子沒有作出任何解釋,只是強調結論,已經絕交了。「這是我和我的朋友之間的事,睦月,這跟你沒有關系。」

「這樣做太孩子氣了。」我喝著笑子調配的橙味碳酸酒說,「本來遊樂園的事我也有責任,你和瑞穗絕交沒有絲毫的必然性。」

笑子一言不發。

「絕交這個詞,不應該輕易使用。」

笑子瞪了我一眼,但一只手拿著杯子,依然默不作聲。

「瑞穗總是擔心你———」

「那我該怎樣解釋?」笑子的聲音非常冷靜,「睦月,我應該怎樣解釋你約請羽根木的原因呢?對於這些,我已經厭煩了,能維持現狀我就滿足了,只要我們兩人能在一起就可以了。即使沒有瑞穗這個朋友,我也絲毫不寂寞,因為有阿甘,還有柿井和堅部。」笑子的眼神堅決而直率。

我突然想起了父親的那句話:「在我看來,笑子也是銀獅子。」

「我們不要再談瑞穗了。」笑子懇求似的說著,豪爽地喝幹了碳酸酒,「睦月,能把你那杯也給我嗎?」

「請吧。」沒等我說完。笑子就拿走了我的杯子,微微一笑,喝了一口,小聲嘟噥著,「有柑香酒和汽水的味道,還有睦月的味道。」

我站起身,說:「我去放洗澡水。」

對於像笑子那樣純真無邪的人來說,這或許沒什麽,但笑子那毫無戒備的話語、完全信任的眼神和笑臉,經常使我陷入混亂。這些情感原本應該與我無緣。笑子為什麽能如此幹脆地下定決心?她已經一點點地放棄了以前珍惜的許多東西,漸漸遠離了父母以及瑞穗等一直深愛的人們,她自己是否已經意識到了?

「洗澡水?」笑子調皮地眨眨眼睛,「喂,咱們把浴缸裏放滿水,把金魚放進去怎麽樣?像金魚池。然後記錄下它從浴缸的一端遊到另一端所需要的時間,就像記錄牽牛花的成長速度一樣,夏天結束前,不知它會有多大進步。」

「這想法真新奇。」

「應該挺好玩。」笑子興奮地嚷嚷著,不過她的興奮轉瞬間便消失了,這讓我感到心痛。

我把水溫調到冷水,擰開了水龍頭,伴隨著轟轟的聲響,水流了下來,我聽見笑子正在客廳裏唱歌:

身穿紅色小衣裳的可愛金魚。

如果你睜開眼睛,我會給你好吃的。

我覺得應該和瑞穗見面談談,有必要把事情講清楚。當然,如果這樣的話,還需要向笑子的父母解釋。再也不能這樣隱瞞下去了,已經到極限了。

「睦月……」笑子大聲喊著,「要不要嘗嘗魚食?又臭又幹又難吃,不過我有點明白金魚的感受了。」

「我就算了。」我用毛巾擦了擦腳。再過十五分鐘浴缸就滿了,對了,我想到可以做張圖表,畫一張折線圖表的坐標軸送給笑子吧,這樣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金魚的進步。在涼爽的水中,金魚肯定會優雅地遊來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