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六章 君子蓄德(第3/4頁)

少女在一旁撥了兩下月琴,嬌聲道:“爺爺,聽說宮裏官位最高、最聰明的女官是女錄朱氏。”

李萬通道:“小老兒要說的正是這位女錄朱氏。”

少女道:“宮裏最高品級的女官叫作女典,如何成了女錄了?”

李萬通道:“女錄,意為女錄尚書事。”

少女道:“什麽叫錄尚書事?”

李萬通道:“錄尚書事一官,也叫領尚書事,是漢昭帝為權臣霍光所立的官位,退可掌管一切禦案文書,進而可總理朝政大事。”

少女道:“如此說來,這位女錄大人也為高官家打理政事了?”

李萬通道:“這倒沒有。滿朝皆知,這位朱大人只是在禦書房後面的小隔間裏幫高官家看百姓的上表,只因高官家偏愛,才賜了這麽一個與別不同的官名。”

少女笑道:“既然高官家偏愛,想來也是他的妃妾了?”

李萬通撚著胡子,搖頭晃腦道:“這卻不好說,但她的親姐姐確是皇妃不假。”

少女道:“便是前些年勾走了高官家的魂兒,使高官家輟朝怠政的那個水蛇精一樣的女子麽?”

李萬通拖長了音調道:“不是她卻還有誰?”

少女鄙夷道:“想來這朱女錄也不過是借著姐姐的寵幸,能有什麽驚人藝業?”

李萬通扁扁嘴,白眼一斜:“似你這般不好好念書的,自然想不出旁人的驚人藝業!”人群輕笑如陣雨灑落。少女滿臉通紅,重重撥了幾下琴弦,恭敬道:“還請爺爺指教。”

李萬通道:“別急,且聽我慢慢說來。”只聽竹板清脆一響,他的聲音陡然輕快響亮,“女錄朱氏,本是公主府一個小小的婢子,自幼伺候小姐讀書。誰知小姐的書讀得平常,侍讀丫頭卻裝了一肚子墨水。”人群中有人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李萬通又道,“雖說‘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29],可也不能讓自己的女兒活成一個糊塗蟲。”

少女道:“爺爺說得有理。”

李萬通不理會人群的議論,接著道:“恰好宮裏給小皇子和小公主選侍讀,公主愛才,便薦了朱姑娘去。當時殿中有幾十位官家小姐待選,通身綾羅綢緞、珠光寶氣,各個都比這位朱姑娘有家世、有氣派。這位朱姑娘於殿上尊孔而非孔,應答別具一格,氣勢絲毫不輸官家小姐,因此被貴妃選中,成為現今弘陽郡王的侍讀女官。入選後,從女巡做起,歷經八年,終成正四品的女錄。朱姑娘的姐姐入宮也是她做了女錄之後的事情了。”

少女一拍手,恍然道:“原來倒是她姐姐叨了她的光。”

李萬通嘿嘿一笑:“姐妹倆生著同一張臉,誰叨誰的光不是一樣。”忽然眉頭一擰,正色道,“小小女孩兒,盡問這些做什麽?!”人群又笑了起來。

卻見朱雲探詢的目光借著酒意放肆地在我臉上掃過。我目不轉瞬地望著樓下,清冷道:“怎麽?”

朱雲道:“我聽說二姐就是為了這個事情把慧貴嬪給打傷的。”

我口角一揚:“是因為她險些傷到了玉樞的胎。”

朱雲微笑道:“那是該打。”

卻見那少女毫不示弱,嬌俏道:“只準爺爺說,卻不準我問麽?這位朱女錄究竟有什麽不平常的事,值得爺爺拿出來說一說呢?”

李萬通道:“上個月,宮裏發生了一件奇事。”

人群聽聞是宮闈秘事,都延頸瞠目,眼珠也不轉一下。猛烈的日光如熱辣的皮鞭猛烈抽擊著人們的好奇心,一時間只聽見人們舉袖拭汗和用扇子、鬥笠撲風的呼呼響動。少女環視一眼,撥動月琴:“什麽奇事?”

李萬通喝了一口涼茶,這才道:“話說宮裏有一位出身低微的新寵平娘娘,為人十分跋扈。自女禦做起,到如今的貴嬪,也才不過半年。這位娘娘出身大賈,家中獲罪,滿門抄斬。因她年紀小,這才免除一死,沒入宮中為婢。只因容貌美麗,學問也好,偶然被高官家看中,擺在身邊做了女禦,整日形影不離。哎……你怎麽也不搭腔了?”

少女搖頭晃腦地笑道:“宮裏娘娘的事情,我怎麽敢問呢?爺爺您自說自話就好。”說罷不由分說撥弄琴弦。

李萬通只得又向人群道:“只一樣,這位平娘娘野心太大,居心不良。話說宮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史娘娘,掌管後宮多年,深得高官家的賞識與信任。這位平娘娘才脫了女禦的身份,便誣陷史娘娘行貪賄之事。雖然最後查明史娘娘是廉潔清白的,終因管教內宮不力,丟了權柄。”

少女忍不住插口問道:“既是清白的,又為何丟了權柄?這高官家好沒道理。”

李萬通道:“官家自有官家的道理。只是這位平娘娘接管了後宮人事,尤嫌不足。平娘娘知道朱女錄深得官家賞識,便派人偽造她的畫作賣給達官貴人,欲誣陷朱女錄借畫作與外臣勾結,幸而高官家派心腹查明,這才無事。後恰逢朱女錄的姐姐朱娘娘有孕,平娘娘便假意與她在後花園散步,趁她不留意,將她推下山亭,重重跌了一跤,傷了腿腳,好幾日起不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