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四章 吐珠於澤(第2/5頁)

我搖頭道:“並沒有。”

史易珠笑道:“這就對了。我笑她勢利心太重,落子太偏,滿盤皆輸。況且春日裏征馬不足的事情,他們家也有份,如今義陽公主又出事了。若追究起來,有她受的!”

我甚是不解:“她便是定了死罪,於你又有何好處?何必這樣刻薄?”

史易珠不以為然道:“封家素來聖寵優渥,封若水又聲名在外。刻薄的,幸災樂禍的,又何止我一人?她是有幾分小才情,可是太過自負。況且她父親的司政之位,誰不愛呢?”

我笑道:“她父親是她父親,她是她。何必混為一談?”

史易珠笑道:“好一個‘父子兄弟,罪不相及’[16]。可惜她的罪不由姐姐來定。”皇帝若得知四個孩子的噩耗,會怎樣處置眾人?以皇帝對慎嬪、睿平郡王、升平長公主和昌平公的決絕,恐怕錦素她們一個也活不了。我嘆道:“雖然如此,這些話又何必說出來。”

史易珠冷笑道:“我知道姐姐心軟,不愛聽這些話。可是我不說,便不會發生麽?只怕將來目睹之慘事,有更甚於封若水的。”

史易珠走後,芳馨進來換炭盆,一面笑道:“姑娘和史姑娘總有說不完的話。”

我哼了一聲道:“她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雖然坦誠,卻也討厭。”

芳馨笑道:“有時候能說些讓人討厭的話,也是彼此的親密。”

我嘆道:“姑姑這話,用在我和錦素身上倒還貼切。史姑娘的心思,卻很難說了。”

芳馨道:“姑娘和史姑娘重修舊好,不是好好的麽。這話又從何說起?”

我笑道:“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越大越知道生之艱難,一時的要好,能當一輩子麽?親姐妹也不過如此。況且我和她本來便是因利相合,他朝利盡,性命相搏也說不定。”

芳馨頓時笑了出來:“姑娘和史姑娘又不會劍術,如何能性命相博?又有什麽事情這樣深仇大恨?”

來日之事,從虛空之中生出的欲望和希望,都可以性命相搏。史易珠的欲望,難道不是一向清晰而鋒銳麽?

正要就寢,忽聞皇後傳召。我坐起身,一面攏著頭發一面問道:“請問羅公公,娘娘召喚究竟所為何事?”

小羅自從上次被打了板子,便再也不敢隨意透露皇後的行止。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果然聽得小羅在外間道:“大人還是快更衣吧,去了便知道了。”

芳馨道:“外面風雪大,公公喝杯茶暖暖身子再回去復命。”

羅公公道:“不敢。奴婢這就回去復命了。”說罷擡腳走了。

芳馨進來笑道:“羅公公如今也太謹慎了。”

我正梳頭,自鏡中望著她淡淡一笑道:“一頓板子,換來長長久久的服侍中宮,不虧。”

芳馨從櫃中拿出長衣與鬥篷,又重新在手爐中添上炭。匆匆更衣已畢,依舊是綠萼帶著兩個小丫頭跟我去玉華殿。風雪雖小了,卻奇寒難耐。雙足很快僵冷,行路如木頭人一般生硬。雪花撲面而來,很快連雙頰也沒有知覺了。唯有懷中的手爐還有一絲暖氣,緊緊抱住生怕掉了。

綠萼不悅道:“娘娘也真是的,什麽話不能放到明天說。姑娘身子本來就不好,又黑又冷地走上一遭,明日凍病了又怨誰呢?”

忽見兩個女子的身影從書廒後閃出,我低喝道:“噤聲!”

那兩個女子一人提了一盞宮燈,都披著大毛鬥篷,聽見異響立刻轉過身來。宮燈照著兩張蒼白刻板的面孔,泛著微冷的雪光。其中一張面孔猶帶著憤恨與淒絕,雙眉低壓,目中滿是不甘的怒火。我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慎嬪娘娘!”

她提起燈照著我的臉,失聲道:“玉機!”

我看了一眼一旁的惠仙,惠仙亦是一臉激憤。我詫異道:“這麽冷又這麽晚了,娘娘怎的還不歇下?”

不待慎嬪回答,惠仙搶在她前面道:“娘娘正要回礱砥軒去歇息。大人這是要去哪?”

我如實答道:“皇後傳召。”

惠仙道:“既是皇後傳召,大人還是快些去吧。”

主仆二人深夜還在雪中行走,且神情不善,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變故。然而她們顯然不想告訴我。我只得道:“娘娘若有難處,玉機願意分憂。”

慎嬪神色一軟,口舌微動。惠仙看了她一眼,又搶在頭裏道:“是。多謝大人。”說罷扶著慎嬪的右臂,緊緊握著她顫抖的手掌,“娘娘,咱們該回去了,再晚殿下該著急了。”慎嬪點點頭,兩人匆匆離開。

綠萼道:“慎嬪娘娘可真奇怪。有什麽話連姑娘都不能說?”慎嬪的確有些古怪。然而此刻我卻顧不得她,皇後還在玉華殿等著我。

玉華殿空曠冷清,穆仙帶著幾個宮人侍立在門口,見我來了,只是將門開個縫,向大殿深處看了一眼,方接過我脫下的鬥篷,將綠萼等人喚到偏室等候。我獨自走入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