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三十九章 染蒼染黃(第2/6頁)

信王世子高旸?他若是知道我的病,還肯娶我為正妃麽?

我不知道。

進宮,總好過拖著病體在長公主府苟延殘喘。呵,是人心的籌謀,還是命運的巧思?都無關緊要了。今後的每一步,我都要走得穩穩當當。每一天,我都要倍加珍惜。無論如何,我朱玉機,絕不辜負自己!

四月二十四日,皇後頒旨,封十三歲的徐嘉芑和十五歲的劉離離為從七品女巡,分別做青陽公主和弘陽郡王的侍讀女官。徐嘉芑是徐嘉秬的親妹妹,被過繼給了堂叔,從宗法上來說,算是徐嘉秬的族妹。而這位堂叔,官居太常,主管宗廟的日常祭祀和四季供奉,是嘉秬的父親徐司秩的下官。我選她入宮,多少也是因為嘉秬的緣故。劉離離是濠州刺史劉纘之女,她的母親便是前些日子進宮來送我櫻桃的那一位。因她詩作出眾,皇後言談之中頗為賞識,且後來她的母親和京中的親眷也都安守本分,再沒有再進宮來為她說項,因此才被選了進來。

領告身當日,她們去守坤宮謝恩,分別遷入遇喬宮和長寧宮,第二日又專程來永和宮求見。我只略陪了一會兒便讓芳馨送客了。芳馨說得對,劉離離既已代替我成為高曜的伴讀,那我就應當遠離這片是非之地,聽從皇後的旨意,去文瀾閣校書。在千古文史上留下我的名字,也許更有意義吧。

轉眼到了四月二十九日,天氣陡然炎熱起來。新女巡已經入宮,我也不用再接送高曜,如此便有許多時間去思考和查訪嘉秬的命案。午後,我坐在殿中,為此事頭痛不已。經過這幾日的查問,我已經知道誰是兇手,可是這人去年自請出宮,不知去了哪裏。若大張旗鼓地派人搜查,又怕驚了兇手和主謀,越發尋不到人。左思右想,不得一個好法子,不由渾身燥熱起來,推開桌上的紙筆,隨手抄起一本書使勁扇著。

芳馨見狀忙從我手中抽起書,塞了一柄我自己畫的美人紈扇:“姑娘平時最愛書的,這會兒怎麽也毛躁起來了?”說著將書壓平了放在一邊。

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今天怎麽這樣熱?”

芳馨笑道:“都到夏天了,能不熱麽?”

我緩緩搖了幾下扇子,低低道:“紅芯怎樣了?”

芳馨道:“已能下床走動了。想來喬右丞看在姑娘的面子上,好歹留情了。只是手上還沒好,綁著正骨的竹棍子,還沒拆下來。”

我微微嘆息,淡淡道:“紅芯素來手巧,若是因此弄壞了手,當真可惜了。讓她好好養著吧。”

芳馨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試探道:“紅芯後悔得很,姑娘這些日子也閑了許多……”

我起身嘆道:“既然姑姑這樣說,那我便去看看她好了。”

芳馨頓時松了一口氣道:“太好了……”

我見她一臉笑意,確是誠心誠意為紅芯高興,不禁好奇道:“姑姑為何對紅芯這樣好?好像我不寬恕她,姑姑就要將我吃了似的。”

芳馨誠懇道:“奴婢是為了紅芯,也是為了姑娘。”

我笑道:“這話怎麽說?”

芳馨恭敬道:“紅芯姑娘心思靈敏,手也巧,故此心氣兒高,這個奴婢能看出來。若趕她出去,只怕要斷她的活路了。奴婢不忍見她如此。姑娘向來仁慈,這次小懲大誡,也就罷了,必然不會要她性命的。且姑娘和她自幼便親近,她素日服侍姑娘,一直周到體貼。若因為這一次錯,姑娘便要趕她出去,來日姑娘想起她的好處,又念起昔日的情分,豈不要後悔?姑娘不是這等容不下錯處的人。”

我失笑道:“從前只知道姑姑看事通透,想不到做說客也這樣老到。”

芳馨愈加恭敬:“不是有句俗話叫近朱者赤麽?還有一句雅的,奴婢也記不大清楚了,什麽皎絲,染什麽的,奴婢只聽綠萼讀書的時候念過一句。”

我淡淡一笑:“是‘皎皎練絲,在所染之’[103],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104]”

芳馨微笑道:“姑娘信口拈來,奴婢怎懂得這些。”

我見她為了紅芯這樣費心來勸我,心中也甚是感動:“這麽說,我也只好饒恕她了。”

芳馨連忙屈膝行禮:“多謝姑娘!”

我緩步走到庭院中,只見幾個小丫頭圍著銀杏樹下的圓桌夾核桃吃。眾人聚首嘰嘰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麽,忽然又笑了起來。綠萼一瞥眼,見到我和芳馨,立刻帶領眾人站起身。笑聲噎在嗓子裏,笑意卻還留在口角。

芳馨雙唇一動,正要訓斥兩句,我搶在她前面道:“什麽事情這樣高興?說出來讓我也聽聽。”丫頭們側頭相看,都不作聲。

我看了芳馨一眼,向丫頭們笑道:“放心吧,姑姑不會告訴瑤席姑姑的。”

綠萼遲疑一會兒,大著膽子道:“聽說信王世子在外面把舞陽君的兒子吳省德打了,胳膊都折了。這會兒舞陽君還在皇後娘娘面前哭呢,整個宮裏都傳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