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十四章 治道無為(第4/5頁)

高顯還沒有來,高曜便脫了外袍,和蕓兒一起自拿了小鏟子掘螞蟻窩。我仍是坐在紫藤架下看書。

紫藤花囊鼓起,如鈴墜藤,又如飛流瀉玉。前人詩雲: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37]說的正是紫藤勝景。

小池波光粼粼,九曲長橋如帶不絕。南墻下是一道遊廊,通向花園西南角和東南角的月門,墻後便是守坤宮的後花園。湖心的蘆葦灘上,雌天鵝伏在木屋之中,雄天鵝引頸踱步。

綠萼奇道:“午前咱們走的時候,這兩只天鵝還在水裏遊著,怎麽這會兒有一只動也不動?難不成是生病了?”

我笑道:“天鵝常在四月間下卵,這會兒恐怕那只雌的在孵卵,雄的在警戒。”

綠萼笑道:“這天鵝好似人一樣,也是男主外,女主內。”

我微笑道:“天鵝是恩愛忠貞的鳥兒,雌雄天鵝結成終身的伴侶,永不變心。”

綠萼道:“如果世上的男子都和這只雄天鵝一樣,一生只娶一位夫人,這世間就不會有那麽多傷心女子了。這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頓時笑了出來。綠萼頓時紅了臉道:“是奴婢說錯了麽?”

我搖了搖頭,曼聲吟道:“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38]

綠萼的臉更紅了:“姑娘吟詩,奴婢可聽不懂。”

“這是《詩》中的《擊鼓》一篇,滿滿都是征夫之苦。‘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兩句,便說的是兵士之間同生共死的情義,可不是夫婦白頭到老的意思。”

綠萼低頭道:“奴婢無知,還請姑娘指教。”

我笑道:“無妨,畢竟你沒有讀過書。你若想學,我就教你。”

綠萼粲然一笑:“姑娘不嫌奴婢蠢笨,奴婢就跟著姑娘學一輩子。姑娘將來做了狀元夫人,奴婢也要跟去服侍姑娘。”

我掩口失笑:“怎見得我能做狀元夫人?”

綠萼道:“姑娘的學問這樣好,連陛下都說姑娘是女甘羅,自然要狀元才能配得上。”

我更是好笑:“你可知道甘羅是誰麽?”

綠萼道:“奴婢不知道,可陛下是在誇姑娘,這奴婢還能聽得出來。”

我望著那對天鵝道:“我不稀罕做狀元夫人……”

綠萼奇道:“姑娘連狀元夫人也瞧不上,難道是想做皇後和貴妃麽!”

我忙掩住她的口:“不可胡言亂語!”

綠萼一吐舌尖:“奴婢失言。”

我輕輕道:“我並不想做宮妃,以後別再說這個了。”

說話間,遠遠只見錦素帶著高顯自西南角門走進益園。錦素身著櫻色錦襖和牙白紗裙,腳面上垂著八枚白玉水滴墜裾。她身後的乳母身著淡綠紗衫半袖,發中一枚綠寶石花簪在陽光下宛如一泓深潭靜水。高顯遠遠看見高曜,便甩脫乳母的手,飛奔過來。那乳母追上他,哄他脫掉了他身上的錦袍。高顯和高曜都只穿著襯衣,一人拿一柄彈弓打鳥。

錦素上前笑道:“老遠就看見你們主仆兩個在說體己話。”綠萼起身來讓座。

我笑道:“今天倒巧,你也陪大殿下來花園玩耍。”

錦素撥弄紫藤花鼓脹的花囊,說道:“殿下說和二殿下約好了,一定拉著我和溫嬤嬤來,只好來了。幾日未見,已是‘綠葉成陰子滿枝’了。”說罷拾起腳下的小石子,遠遠拋入池中。撲通一聲輕響,雄天鵝轉過長頸盯著我們。

只見她裙下的白玉墜裾,溶溶如月,藹藹似霧,成色不遜於高旸贈與我的白玉珠。如此好物,卻只墜於裙下,當真可惜。我不禁好奇道:“這套白玉滴子倒好看,往日從沒見你用過,是周貴妃才賞下的麽?”

錦素的臉微微一紅:“這是易珠妹妹所贈。我本不想要的……”

我笑道:“史妹妹府裏的,自然都是好的。”

錦素道:“我記得初見姐姐時,姐姐一身紫衣,戴著紫晶滴子,怎的這些天來,從沒再見姐姐戴過?”

我笑道:“宮中尚白,紫色滴子太過顯眼。”

忽聽幾聲大叫,轉眼只見高曜與高顯扭在了一起。王氏和高顯的乳母溫氏只當他們和平常一樣戲耍,只是跟著,也不出手分開他們。忽見高顯趁高曜背對他時,雙手自高曜脅下穿出,扳住高曜雙臂,將他的雙手反扭在身後,接著雙臂運勁一推。只聽砰的一聲,高曜一頭撞在山石上,頓時大哭起來。

王氏忙扶起高曜,向高顯喝道:“大皇子真是越來越不知輕重了!”說罷一手抱著高曜,一手輕輕揉他的額頭。溫氏拉住高顯。高顯分辯道:“是他先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