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十章 大忠小忠(第3/4頁)

她身後侍立的小丫頭道:“姑娘平日在家中,從來也沒有被彈過一個指頭,這才進宮幾天,便這樣……”徐嘉秬連忙喝止,拭淚道:“到底是我太沒用了。”

史易珠問道:“皇後究竟為何動氣?”

徐嘉秬低了頭,遲疑道:“這……似乎是為了貴妃今晨早朝後在儀元殿伴駕的事情。”

我奇道:“這有什麽不妥?”

錦素搖頭道:“我聽母親說,早朝後的一個時辰,聖上通常是自己一人在書房中看公文、批奏章,嬪妃和皇子們去問安必在巳正之後,這還是太祖傳下來的不成文的規矩。只是因為近日皇子們都在書房裏上學,才去早些。嬪妃照舊。”

嘉秬奇道:“就算貴妃偶爾早朝後在儀元殿中,那又怎樣?這也值得動這樣大的氣麽?”

錦素環視一周,低聲道:“聽聞太祖朝時,有那麽二十幾天,尚太後就在早朝後陪在太祖身邊檢閱公文……”

我和史易珠相視一眼,俱是默然。嘉秬驚詫道:“姐姐是說陸貴妃幹涉朝……”我忙拿帕子掩了她的口,輕輕搖頭。

四人圍坐,一團寂靜。齊齊端起茶盞,但覺茶湯溫吞,澀然無味。心念如潮,如燒滾的水,汩汩澆了上來,又涼了下去。

不多時眾人散了,只留我一人坐在榻上凝神思想。芳馨換了茶,見我發呆,便小心問道:“姑娘有何難處?”

我嚇了一跳,見她端著殘茶站在一旁,不由問道:“向來茶水上的事都是綠萼和紅葉做的,怎麽是姑姑?”

芳馨道:“這會兒已交亥初,兩位姑娘都梳洗去了。”

我嘆道:“都這樣晚了。”

芳馨道:“姑娘可要洗漱麽?”

我見周遭無人,遂拉著芳馨坐下,輕聲問道:“姑姑知道尚太後曾為太祖檢閱公文的事麽?”

芳馨凝思片刻,說道:“是有這麽回事,那大約是開寶四五年的事情。那時候太祖剛剛立後,太後早朝後常在書房伴駕。只是才過一個月,太後便自請離了儀元殿,從此不再議政。自此之後,太祖早朝後便獨自在書房中,後妃侍臣,一概不見。直到今上。”

我又問道:“太祖還有別的妃嬪曾經如尚太後一樣議政麽?”

芳馨道:“再沒有了。”

我又道:“皇後與陸貴妃,姑姑說,聖上更喜歡誰?”

芳馨恭聲道:“聖上對皇後,雖說恩寵不多,但還算客氣。若論喜歡,大約更喜歡陸貴妃。陸貴妃謙遜有禮,知書識墨。皇後的性子……有時對下面的人嚴厲些。”

我又問道:“既如此,為何不立陸貴妃為後?難道陸貴妃也如周貴妃一般,有絕不能立為皇後的理由麽?”

芳馨道:“陸貴妃出身高貴,人又溫柔敦厚。若立貴妃為後,應無不妥。”

我沉吟道:“皇後是武英侯的女兒,武英侯的父兄都是開國功臣;陸貴妃是太傅陸謙的孫女……”再向下想,腦中轟然如雷電滾過,冷汗如芒刺在身。直到芳馨推我,我方從酣夢中驚醒,於是命她撤了茶,服侍梳洗。然而這一夜,因著不可說的胡亂猜度,我輾轉反側,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晨起更衣系了玉樞親手縫制的隱翠香囊。囊中瓊英枯萎,殘香消散。紅葉一面填進新制的香,一邊笑道:“奴婢昨天看到姑娘和三位大人在一起說話,都穿得好生素凈。連史大人那樣愛紅的美人,都穿了青白色的衣衫。難道是四位大人約好的麽?”說著看著妝台上陳列的幾只釵環,又問道,“姑娘今天戴什麽?”

我隨手拿了一只素銀環給她:“還是這個吧。”

紅葉道:“姑娘換了吧。這個已經戴了好幾天了。”

我自鏡中一笑道:“妝扮華麗了,恐有人說閑話。”

紅葉只得接了銀環:“姑娘侍奉皇後所生的二殿下,就是多妝扮些,旁人也不能說什麽。”

鏡中笑容遽然生出一絲譏誚之意,滿目晨光霎時如寒鐵生冷。我將隨手把玩的紫玉釵往妝奩中一拋,淡淡道:“二殿下就是二殿下,說什麽皇後的二殿下!”

紅葉不解,卻也不敢再問。忽見芳馨進來道:“姑娘,啟祥殿來人回話了。”說罷身子一讓,乳母李氏走進來行了一禮。我笑道:“不拘叫哪個丫頭來就是了,嬤嬤又何必親自過來?”

李氏一臉笑意:“奴婢怕小孩子們說話不清楚,自然要親自來向大人稟告。”

我笑問:“殿下昨夜睡得可安好麽?”

李氏道:“殿下昨晚聽了許久的故事,又問了好些,睡得有些晚,這會兒還沒起身。”

我點頭道:“殿下抱恙,今天還上學麽?”

李氏笑道:“奴婢正是為了這事來回大人的。皇後下旨,今日殿下歇息一天,不但不去上學,連晨昏定省也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