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北燕與晉軍前線交鋒, 晉軍大勝, 北燕退敗,軍報分別傳入了蕭懷瑾和赫連雄手上。

赫連雄如遭晴天霹靂, 連戰報都幾乎拿不穩,只能生生遏住了情緒起伏。

他冷冷盯著前來報信的人,眼神如亟待出鞘的刀:“阿嫣怎麽可能戰死?……是誰幹的!”

“對方是尹家的人, 據說是尹獻堯的妹妹。”那人一個戰栗, 哆嗦道:“不過斬騎將大人的屍身被送回來了,儀容肅整……晉國以軍禮相送。”

赫連雄一怔, 本來是盛怒之下, 火氣沖天,竟沉默了。

兩國邊境時有摩擦, 你來我往血債漸深, 他曾經拿著尹獻堯的頭骨做酒器,是為了泄憤,也是為了羞辱晉國人。

赫連嫣雖說只是女子,卻不輸於她的同輩兄弟,是他引以為傲的侄女。可這個他們家族最優秀的女孩, 沒有等來她的如意郎君,命運卻終結在了晉國的尹家人手裏。

這是不是, 宿命輪回?

他生出了悵嘆。赫連家族是北燕的武勛世家,同晉國的懷慶侯這些家族一樣,他們生來背負著家族使命,以血肉之軀為家國爭一隅太平。

已經有很多年, 晉國孱弱,北夏退縮,燕國風頭一時無倆,赫連家族也風光無限。可如今,似乎這樣的鼎盛,已經隱隱步向沉沒,沒入黃昏。

北燕對晉的戰事,由赫連雄掛帥。連敗四次的消息傳回朝廷後,涿郡的王都內,朝臣們爭得面紅耳赤,口沫橫飛。

“烏蘇大人當初不是一力請戰嗎?攝政王殿下還沒說開戰,你就先嚷嚷上了,跑去王府天天進言,現在打了四場敗仗,就怕得要躲起來和談?”

“紇幹大人真是可笑!我贊成開戰,就是為了和晉國談條件,誰知道他赫連雄不利,連晉人都能騎在他頭上拉屎!”

這些年,北燕每次想和南邊談條件,就先和中原“邊境摩擦”一下,打打仗。晉國一旦戰敗,必要退讓。有時甚至沒等開戰,中原為免戰爭耗損,也會服軟。

百試不爽。

所以這次對晉國舉兵,舉朝上下都是主戰派。卻不知晉人發了什麽威,竟然天子親征,連番獲勝,眼看著占不到便宜,聰明人都知道該中止了。

“本官認為還是再觀望,指不定是他們碰巧運氣好。要是這個節骨眼上停戰議和,可不是什麽好時機,連敗四仗,晉人鼻子都沖上天了,能有我們說話的余地嗎?”

北燕朝廷吵得紛紛攘攘,國師府邸上,睿王爺坐在棋盤前,不住走神。

他當初也是支持開戰的,為了攫取籌碼。戰爭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勝負,終究是博弈間取得最大利益。

如今騎虎難下,頗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狼狽。

昨日攝政王連夜宣他,幾位老臣慎重商議過後,決定還是暫且停戰,讓他帶使節團去長安探探口風,也給北燕前軍一個緩沖。

睿王爺真是又高興又忐忑,這在他之前的二十四年人生中,前所未有。

這高興的心思,不足為外人道;這忐忑的心思,說起來也是一捧辛酸淚,萬分復雜。

想起國師安排少司命潛入長安,也不知道少司命如今……是不是也滿腹辛酸?

如今坐在棋盤前,他苦笑道:“本王算是知道了,你當初為何執意要殺九星。國師果然高見。”

原本死氣沉沉、各自為謀的國家,卻忽然煥發了生氣,好似壓抑許久的洪荒之力忽然迸發,其光芒足以將黑夜帶入黎明。

這就是九星復明的力量。僅是淡淡生輝,就已然如此灼目。

傅臨仙對他的稱贊無動於衷。棋盤上大龍被屠,素有“戰神”之名的睿王爺,這棋下得一塌糊塗。

不用下了。他扔下棋子。

“王兄派了本王前去長安,商議和談之事。”睿王爺以手支額,右手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枚棋子,在棋盤上無規律地叩擊著:“國師也一同前去吧。”

他知道這一百年來,傅臨仙滅了好幾輪九星。終於有一個輪回,九星落陷在後宮中,逃脫了國師的絞殺,如今,也該去見識一下她們的風采了。

雖然想起謝令鳶,他有時會覺得可惜,然而家國之前無私情。

該狠則狠,當斷則斷。

想起少司命奉令潛入長安,要不幸懟上謝令鳶,他心中油然生出了同情。遂問道:“長安遲遲未有消息,想來,你這大弟子進展也不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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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司命何止是不順利。

他都進不了皇宮了。

那夜京城奪門之變時,皇宮裏到處彌漫著五谷輪回的氣味。有些妃嬪的宮室讓給了大臣家眷,他找不到林昭媛,也找不到其他九星,後面還追著抱樸堂的人,可以說是步履維艱了,只好暫且離宮。

後來兵變平息,他潛入了內城兩次,卻敏銳察覺到,整個皇宮被罩在了一個四方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