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第2/4頁)

她眉目間似已是倦極,眼角旁的蝴蝶疤上,貓眼碧寶石在燈火下偶爾閃爍光澤,在這幽冥寂寂的夜裏,好似星火不滅,靜靜地守護。

逐漸天際的啟明星亮了,宮中的報更聲準時響起,寅時三刻。

再過得一刻,就到了上朝的時辰,長安城門也要打開。

晨星稀疏,天色泛藍,長安城內已經開始有了窸窣的人聲。

“咚——”

宮中卯時的鐘聲,響徹天地的一刹那,長安城九大城門緩緩打開,門軸的吱呀厚響緩緩傳蕩在城巷中,等候出城和入城的人們憑著路引紙在門口登記。

遠處傳來了篤篤的馬蹄聲,紛亂眾多。馬蹄疾馳,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到了城門前。

“快!”穿著黑色風袍、戴著風帽,面容冷峻的高大男子,騎在馬上,遞出了一疊路引。他的身後幾十人的馬隊穿城門而過,風袍帶起的凜冽之風,吹起了周圍路人的粗麻衣擺。

——不知是哪家大戶,這樣氣派且肅然。

卯時的鐘聲撞響,在長安城內回蕩,眾臣跪等了一夜,延英殿依然沒有要打開的跡象。宮人依然垂首靜待,何太後擋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看著他們。

吏部侍郎安旭沉住氣跪著,他知道這樣的僵持不會太久。卯時是往日上朝的日子,即便天子稱病不朝,他卯時不起,辰時呢?巳時呢?總該要醒來了。

東方隱隱泛白,霞光如水籠罩著皇宮,延英殿外的燈次第熄滅。

有大臣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一夜已過,是該得到延英殿內的消息了。曙光微曦,朝陽徐徐升起,那一線金光徹底點亮了天地。

距離卯時又過了半個時辰,終於是按捺不住,人群中有人朗聲道:“一夜已過,還望太後允許臣等……入宮謁見陛下。”

宣寧侯尚未回來,京師戍衛還在宮外,何容琛平靜道:“陛下沉疴纏身,起得晚,眼下不能打擾。眾愛卿若困倦,亦可先回府等候。”

她再拖延,群臣不是傻子,忍了一夜的托辭,是不可能再忍耐了。

也不知是誰率先在人群中大喊:“既然太後娘娘百般拖延,不允許我等探望陛下,臣等唯有觸門以明志——蒼天厚土,明鑒忠志!”

語畢,兩位大臣口中喊著明志,往延英殿沖去!

見他們帶頭沖向延英殿,其他大臣也被帶動,紛紛跟著起身,上百名文官武將如洪流沖潰砥柱,沖開了擋在台階前的宮女宦官,奔向了延英殿!

“蒼天厚土,明鑒忠志!”

更多的內侍和內衛上前來阻攔,然而面對百人的沖勢,他們的攔截潰不成堤。

混亂中,何容琛沒有後退一步,如一尊石像擋住延英殿。倘若此時在宮女內衛的護擁下離開還來得及,然而她依然站在那裏。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

她曾經無比深刻清晰地明白,她的一生,必將埋葬在這高墻深闈之內。

然而此時,天際微微騰亮的朝霞,絢麗的紅雲,卻讓她有些恍惚。

——並沒有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埋葬。

還會有人站在巍峨的宮墻上,遠遠目送馬車運走她的靈樞,離開這座囚禁她一生的皇宮嗎?

延英殿的台階上,大臣和內衛連成的人障彼此對峙,像兩波相持不去的怒浪,爭奪進退。中間夾帶著怒喝聲、嚎哭聲,還有人大喊著“陛下啊!”

在這烏泱泱的混亂中,吏部侍郎安旭混進了人群最裏層,袖子裏亮出了匕首。另一旁,廣寧伯的弟弟晁發也混在人群中,伺機沖到了太後身側。

安旭清晰地回憶起那一夜的謀劃,在寂靜的府邸裏,他們找到了最快控制局勢、占據主動的辦法。

——“要是延英殿和紫宸殿空著,太後跟何家就是板上釘釘的謀害皇帝!還怕何家不倒?”說出這句話的人,是長寧伯的弟弟晁發。

何家鼎盛了這麽多年,擋了多少世家勛貴的道兒,除了結盟的,都在盯著它倒下,好瓜分殆盡。然而何家是第一外戚,比曹相還穩,只要太後不死,何家就不會倒,眼下天子不在紫宸,太後夥同何家隱瞞了這麽久,只要趁機殺掉太後,一切也就塵埃落定。

昔年韋家因通敵叛國之名,被群起而打壓,如今也該輪到何家了,罪名他們都給想好了——謀害天子,誅族大罪,只會比韋家更慘。就像當年的太子巫蠱大案,最初只不過是韋貴妃的一場陷害,然而外面各家門出於這樣那樣的目的,紛紛來踩一腳,最終釀成了當年的長安第一大案。如今,何家終於要步上後塵。

安旭被人流沖到了何容琛的身後,兀的,他亮出明晃晃的匕首,向著她刺去!

“妖後!還我大晉江山!還我天子!”

何容琛驀然察覺背後一道淩厲的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