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第2/5頁)

白天城破在即,也顧不得那些久別重逢的悲喜,如今四下無人,夜色重歸寂寥,只聽得見馬蹄踏在積雪中的薄響,和風中夾帶的惆悵,他忽然覺得內心酸澀苦辣百般滋味,整個世界仿佛在他面前扭曲成了光怪陸離的倒影。

他那遲鈍的弦,終於被撥動了,在夜裏嗡鳴起來。

當初白婉儀在他眼前咽氣,卻奇跡般活在他面前;那他可不可以抱有期待,可不可以……也許,蕭懷琸當年並沒有被燒死,只不過是這些年杳無音信?

可一旦這樣想,便覺得夜裏風雪撲面,又冷又寂,黑暗的世界裏只剩了他自己——而他們都早已棄他而去,天涯兩隔,明知道他思念,卻故作不見。

可無論怎樣想,比起死去,他依然更寧願他們是活著,寧願他是被拋棄。這樣,他牽掛的人就還活在世上,他還不算徹底失去他們。

“大人,前面已經到軍衙府了。”陸巖忽然出聲提醒。

蕭懷瑾回到了清醒的現實中,心情又收了回來,變得冷靜。

夜裏的軍衙府比白日還要沉肅,府院外重兵把守,因白日剛經歷過城門戰,安定伯又重傷,此刻空中格外彌漫著緊張氣氛。

“止步!”門口值守的官兵屬於並州軍衙禁衛,高級軍制,認不得流民帥出身的柳不辭,喝止道:“軍府重地,若無差令在身,不得入內!”

對著士兵不能拿誥令和虎符,陸巖便掏出了黃鉞,肅然道:“長安有旨,以柳不辭進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現有黃鉞在此,不得阻礙。”

“……”良久的寂靜之後。

“噗……”不知是誰偷笑出聲來。這笑聲如同打開了門,其他人的笑聲再也關不住了。

且不說這樣大的官銜,平時你基本是見不到的,尤其在邊關,只有不懂形勢的人,才會給自己封個頂天的官銜跑去招搖撞騙;就說這把刻著笑臉的袖珍斧頭吧,他們雖然沒見過黃鉞,但知道黃鉞很大很重啊!

就這樣妄想憑著一根小斧頭,混進軍衙重地?!禁衛們笑得智齒都要長出來了:“這斧頭鍍了銅,還挺值錢,你拿去哪兒招搖撞騙不好,非要來這裏。”

周蠻正帶著朔方左軍都尉等人,來軍衙府議事,幾個將官遠遠便聽見軍府外士兵們正笑著趕人,左軍都尉姚謙快馬上前,一眼瞄過去,差點沒從馬上滾下來。

臥槽!

真白旄黃鉞!

雖然它只有巴掌大,但那也是白旄黃鉞啊!

左軍都尉骨碌一下從馬上滾了下來,其他將官見狀,跟著行五體投地大禮,不顧地面上落雪,跪得紮紮實實。

一時間軍府門口又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寒風瑟瑟,周蠻忍著膝蓋上傳來的涼意,擡起頭看向陸巖……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陸巖那面癱的臉上,眼中似乎閃過一縷得意?

蕭懷瑾寵辱不驚,反正他是皇帝,別人敬不敬都不妨礙他出身高貴的事實,點頭道:“先進去吧,本官已經和安定伯說過了,今後並州軍的調配由本官定奪,今夜召集你們來,是有要事商量。”

眾人應諾,跟著進門,蕭懷瑾走在前面,邊走邊問:“城內如今可調配兵力多少?”

“一萬四千人。”左軍都尉姚謙趕緊回答。“其中傷者兩千。”本來有一萬五,這段時間打打殺殺,陣亡千余人,還未來得及征調兵力補齊。

“西魏呢?”

“拓跋烏自稱是十萬大軍,但根據我們的探子和斥候來報,推測是兩萬二千騎兵。”

“呃……”蕭懷瑾無聲半晌,默然道:“兵力相差,有點懸殊。”

兵力不逮、要塞失據,天時地利人和無一,這樣嚴峻情勢下,如何守城並反擊,就是十足的難題了。

蕭懷瑾忽然忍不住想,要是韋不宣在,他會怎麽做?

面臨著這樣艱難的、腹背受敵的境況……他一定不會坐以待斃。

他……會孤注一擲,尋出最佳的時機、最詭奇的戰法,扭轉危局!

即便蕭懷瑾沒有見過他,但就是知道,他會怎麽做。

也仿佛是前路突然一亮,蕭懷瑾心跳快了起來。先前那些不安、重擔、緊張……仿佛都忽然消弭無蹤了,因為他知道韋不宣永不忐忑,也不會敗。

所以,他也一定能找到反擊的辦法,一定能收復失土,將西魏人退拒邊關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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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州共五萬大軍,但城裏屯駐不下,又因為供給和防衛的問題,兩萬駐在黨郡和長夏郡,這是不能動的;五千兵力分散在剩下八個不與西魏、北夏等國接壤的城鎮;一萬分布在西關、高闕、雞鹿幾個要塞。剩下一萬五,留在朔方,打打殺殺,死了千余人。

“就這一萬四千人,還有近兩成是傷兵……”武明貞忽然一腳踢在案上,砰的一聲,屠眉應聲坐起來,謝令鳶打著呵欠,何貴妃茫然睜開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