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北燕的密談湮沒在寂寂長夜中。

晉國大地上,這一夜也並不安寧。

長留郡這兩個晚上, 城外的道上常聞“篤篤”的馬蹄聲, 整齊有素的陣仗,民眾都知道是大族酈家可能出了什麽事, 忍不住紛紛打開窗子, 翹首圍觀。

你看, 是不是果然出事了, 不然,為什麽牛板車拉來了這麽多躺屍的人?為什麽酈家十三小姐和她身後幾個人灰頭耷拉臉?為什麽這位年輕俊美的公子和這位容貌標志的女子如此狼狽?這到底是人性的淪喪, 還是道德的缺失?

酈家大宅獨在座山環水之處, 月上枝頭, 霜結滿樹,大宅門前, 幾方人馬進行了一番歷史性會晤。

牛板車上躺著昏迷的酈依君小公子和酈家家兵, 以及一百匹馬,如千裏裹屍還。

酈依靈帶著武明貞、白婉儀等人,正要進門,聽到遠處的聲音,訝然望去。

另一邊傳來了馬蹄聲,聽起來氣定神閑,待人走近了看,月光下一清雋公子牽著馬飄然若仙……如果他衣服沒有破的話;而馬上美女如西子一般撫胸蹙眉,看上去頗有話本中才子佳人漫步月下的美妙。

“等等,我又想吐了!”

破衣爛衫的清雋公子忙停下馬。

姑娘開始狂吐不止,月色下莫名哀婉,酈依靈遠遠看著驚嘆,見過暈車暈船的,還沒見過暈馬的!

待謝令鳶吐完了,酈清悟誠懇教育她:“以後哪怕是在夢裏,也要善待馬。”

給馬劈叉爆菊什麽的,現世報來的不要太快。

已經到了酈家大宅門前了,謝令鳶擡起頭,不期然看到今天把他們當流匪追殺的那幫家兵,正傻不愣登盯著自己。一股怒意湧上心頭,要不是這群人訓練有素且喊打喊殺,她也不至於趴在馬背上,向著夕陽狂奔,被顛簸得吐了一路!

不過,這群人也沒好到哪兒去,看他們滿頭大汗,身後掛著繩子,拖著板車,板車上躺著陷入昏迷的人……和馬,放眼望去,哀鴻遍野,神似列賓的油畫《伏爾加河上的纖夫》。

那麽問題來了,怎麽會有一大片人被放倒?

謝令鳶將目光投向了林昭媛,林寶諾把頭轉開,輕咳一聲,一聲心虛的口哨從嘴裏蹦出。

謝令鳶:???你們到底經歷了什麽?

林寶諾避而不答,白婉儀向謝令鳶投來一個絕望的眼神,淒涼仿佛跨越了時空,謝令鳶忽然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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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時辰前。

林寶諾和武明貞三人被忽然圍攻,雖然定身失敗,但總算叫一群人陷入慢動作,隨後又讓敵人陷入昏迷,可謂是居功甚偉。

酈依靈趕來後,見狀以為林昭媛是惡人,幸好她沒有太過沖動,聽解釋才知道,方才她的哥哥把武明貞幾人當成了流匪,對路人進行了一番正義的圍剿,把人家好好趕路的追得東躲西逃,四分五裂。

這就很尷尬了。

哥有病,妹之過。酈依靈下驢,正要向她們道歉,並發愁著哥哥他們昏迷,她該怎麽回家通風報信……此時,好死不死的,陳昂帶著人回來了——

此刻的陳昂,追殺酈清悟和謝令鳶未果,正十分慚愧內疚,回來就見自家小公子和其他家兵已經“死”了,這一眼讓他悲痛萬分、悲憤欲絕,又見十三小姐酈依靈正向“惡匪”施禮,顯然是小姐被劫持了啊!他怎麽能枉顧主人的遺願,怎麽能放任小姐被惡匪羞辱!

當下陳昂又二話不說,向著酈依靈沖了過去,就要救回她!

而林昭媛見這群人又殺了回來,趕緊去拉酈依靈:“小心!”

陳昂見林昭媛對酈依靈動手,震怒不已,一刀劈向林昭媛:“惡賊拿命來!”

武明貞和白婉儀還在慢動作,既不能喝止陳昂,又不能救林昭媛,於是林昭媛被陳昂追的漫山遍野嗷嗷叫……

酈依靈跳著腳:“陳昂!回來!不要傷害他們!”

陳昂揮著大刀:“小姐,你不要擔心受他們挾持,在下粉身碎骨也要保護您!”

林昭媛嗷嗷叫:“定,定身,定啊!”

陳昂啐口口水:“我呸!你別妄想用你們的暗語!果然是流匪!”

林昭媛拍著馬震怒:“老娘哪有挾持,你們才是流匪打劫!”

酈依靈:“我們不是流匪……不不你們不是流匪……不不陳昂不是流匪!”

陳昂&林昭媛同時大怒:“他不是匪,誰他媽是啊!”

酈依靈幾乎丟掉世家貴女的風範修養,想破口大罵了!

柳不辭!!

然而,柳不辭早已翩然而去,不留一絲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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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酈依靈的一通解釋後,陳昂終於明白……他跟著少爺,居然砍錯人了,他們真的只是一群趕路的路人——可為什麽路人還要帶著輜重糧草啊!就是那幾千石糧草,害得他們誤以為是流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