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

拯救……白蓮花……

謝令鳶委實有點難以接受。調回宮鬥模式後,她自知被白婉儀陷害,沒還手就很聖母了,倘若還要救白婉儀的性命,她覺得自己渾身差不多要散發出《西斯廷聖母》瑪利亞的慈悲光環!

星使又在一旁唉聲嘆氣:“您如今雖對宮裏失望,卻不能置性命於不顧。”

他是為了她好。這些日子謝令鳶也想了很多,以後倘若還能將聲望刷回【眾望所歸】,能保證性命,她就離開宮,也不想在這裏虛與委蛇。

就算是為了那清凈自在的一天。

“我去找太後請旨,先去看看白婉儀。”

她現在雖然被解除禁足,卻依然是戴罪之身,只不過死罪免了,活罪難逃。畢竟桃花口脂是她親手所做並送了闔宮上下,這一點她難辭其咎。她已經吃了夠多教訓,不想在這樣敏感且暗潮湧動的時刻,再給後宮那些妃嬪們留一絲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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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蟬鳴聒噪,肆意唱著喧囂,卻顯得莫名淒清。

謝令鳶走入仙居殿時,白婉儀正坐在箜篌前,背對著門,擦拭著她的琴。這是蕭懷瑾特意命人以小葉紫檀木做的琴,音色柔而不媚,余韻悠長。

她推開門時,白婉儀先看到了一束光,隨即是謝令鳶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她頭也未回,卻熟悉謝令鳶的身形氣息,淡淡道:“恭喜德妃洗脫冤屈。是來向臣妾興師問罪的麽?”

“如果你願意懺悔,我也不介意聽著。”謝令鳶頷首,有點苦笑:“不過也是要感謝你……讓我認清了這個後宮,被你陷害也不算,我算是被自以為是害的吧。”

白婉儀一直聆聽,她背對謝令鳶,看不見神情,但想來這番話是聽進了心坎兒裏。她輕聲道:“去歲冬時,我昏迷不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有我的親人,還有義兄,他們在對我微笑,仿佛就要牽著我的手……我覺得很美好。可在美好之後,我忽然看到了你,頓生忐忑。”

“我的秘密見不得光,你的出現,是揭穿我身份的威脅。醒來後,我向皇後打探,原來錢昭儀昏迷時,也夢見了你。那時我便知道了,夢裏的你並非巧合。你大概是用了什麽異術,可以窺探我的夢境。”

怪道後宮那麽多妃嬪,白婉儀獨獨挑中她來陷害——

謝令鳶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她看見了不該看的,要被滅口!

“我不知道你看見了多少,唯有除掉你,方能不留隱患。”白婉儀慢慢回過身,望入她眼中。

未施粉黛,儀容素凈,白婉儀神色如平滑如鏡的湖面,不起一絲漣漪。

——白婉儀,是在向自己解釋麽?

謝令鳶一瞬閃出了這個念頭,卻沒問。

大概白婉儀的自尊,也容不得她這樣直戳了當的問。但是……大概白婉儀對她還是有一絲絲在意,才會向她解釋吧?

可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什麽要陷害她呢?

這個人心態未免太復雜了。

謝令鳶不再去想她陷害自己的事情,只會添堵。遂開門見山道:“我來,是想救你。”

救?

白婉儀一怔,意外到失語。

她素來習慣了掩飾情緒,而今放下了重重枷鎖,那錯愕也就不加遮掩地流露出來。隨即,她搖著頭輕輕笑了,不知是不信,還是在笑謝令鳶傻。

“不必了。”她淡淡道:“沒有人可以救得了我,依國朝律法,牽連謀反,乃誅九族之罪,要腰斬棄市的。我也沒有抱什麽僥幸念頭。”

見有人哀泣求饒的,就是沒見有人上趕著死的。謝令鳶提醒她:“此事未必沒有生機。陛下待你深情一片,我若幫你求情,陛下又心軟念舊,興許是可以救你一命。”

“……”白婉儀盯著她,像是盯著一個異類。看了很久,似乎也沒有想通,不可能想通。她的智慧,在德妃身上,踢了最大的鐵板。遂問道:“我這樣害你,你不恨我,反而救我?”

不氣才怪呢。謝令鳶也不說心靈雞湯似的假話:“自然是怨過你的。”

她讓她失去了人心,雖然那種得來容易的人心,根基也本就淺。

“那為何還要救我?我死了,你們應該彈冠相慶才是。再也沒有人纏著陛下獨寵,後宮所有妃嬪都可以承陛下的恩澤,今天這個宮裏一夜,明天那個宮裏一宿,你們歡心,陛下亦有所交代,皆大歡喜。”

“不。”謝令鳶嚴肅深沉地打斷了她:“我一點也不想侍奉陛下過夜。”

白婉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真有趣。我怎麽直到今日,才發現德妃竟是如此妙人……我很喜歡這樣的人的。”她仰起頭,仿佛回憶,聲音都如煙如霧地縹緲起來。

“德妃,這話倘若是你先前所說,我大概只當你是逢場作戲,不會相信。不過我已近死,你也沒有騙我的必要了。那,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