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3/5頁)

何容琛不語,就那樣望著一幕幕幻境。風微微拂過,她的襦裙衣帶飄了起來,在風中顫抖著,等待風指給它的方向,何去何從。

“若你覺得,幾十年的後宮紛紜讓你很累。那你再看。”

謝令鳶不會織朝堂,但她會織後宮的白日夢。話音甫落,幻象又變了。

何貴妃站在群臣前,成為了夢想中的監國,眾人再不困於後宮——何為序?

宋靜慈揮毫落墨,才學廣授天下,《論女德》之著作傳於後世——何為德?

白婉儀行走天下,風土人情盡付於紙,將信寄給了千裏之外的宋靜慈。

戰場喊殺震天,武明貞騎在馬上,與白婉儀擦肩而過,卻擊掌一笑,毫無懼色。

韋無默與外臣高聲言辯,罵得外國使臣訥訥不能言,謝婕妤一旁上躥下跳,為她幫腔。

尹婕妤、劉婕妤穿著鎧甲,**上的紅纓被風吹起,行軍禮,目光堅定。

“後宮的女子們,心中也是有抱負與才學的。也許並不是每個人,都想爭鬥。若她們有機會,興許整個世道都可以改變呢。”謝令鳶目光灼灼,問她:“你醒與不醒,當然是有區別的。你不想看一眼麽?”

何容琛在看到那些幻象時,就覺得胸中湧動著一股激蕩的情懷。

蕩氣回腸,不過如此。

曾經,蕭懷瑾甫一登基,沒認清形勢,就憑一腔熱血,想要變法。

他有錯,但他至少比何容琛,多了魄力與理想。

她想到了當年,顧奉儀,韋晴嵐,酈貴妃,徐念艾……其實也許她們,也都是有過抱負與才華的,也各有各的無奈。

可她們沒有這個機會了。

而未來,還會有很多很多女子,走上這條獨木橋。

何容琛淡淡道:“你說世道可變……那是什麽樣的世道?”

“天下之利,男女共創;天下之德,男女共擔;天下之患,男女共解。女子不困於後院,不寄於他身。”謝令鳶說到澎湃處站了起來,言辭鏗鏘吹牛皮:“願若幹年後,中原有此盛景!”

何容琛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起來,仿佛裏面含了一簇光,充滿了期待和向往。

如果是為此,醒來,也不錯。

想看一下,那會是怎樣的一幕,盛世。

為了喚醒太後,謝令鳶吹出了一個好大的牛皮,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在何容琛震驚之時,她又問道:“況且——你不想查明,當年互市失敗的真相,西魏忽然起兵的真相,還宋逸修一個公道麽?”

“他還背負著罪名。也許你以為是自己決策失誤,才害死了宋逸修——但其實,你開互市並沒有錯。你們的決策,並沒有錯。”

酈清悟曾經遊歷天下,親臨過開互市的城池,他猜測其中有內情。當年互市,利國利民,本來,邊境是能夠和平幾十年的。

天際,戰火交織的疆場上,席卷來了一隊銀色騎兵,像是一柄白色的利刃,兀地插入黑色陣地中!

他們穿著銀亮的鎧甲,卻並非真正的士兵,若看清楚臉龐,便知是朝臣。

他們與那些黑甲敵軍交戰,如白浪席卷黑巖,驅逐著對方。

謝令鳶見城墻之危,似乎有開解的趨勢,順勢道:“宋逸修那樣了不起的一個人,寧棄性命,也將這天下,交到你的手上。他不是會被情愛沖昏頭腦的人,不是為了情愛而失去理智和責任的人。他給你天下,是因為認同並敬重你。你當之無愧!”

何容琛的眼中,慢慢浮現出淚光。

天際厚重的烏雲,似乎也有隱現天光之勢了。

“你腳下的廣袤厚土,你眼前的黎民蒼生,還有對你有過期望的,愛你的人。他們都在看著你,也在等待你醒來。”

城墻上,謝令鳶握住了她的手,溫度傳遞過去。

何容琛的目光,從二人交疊的手,漸漸擡起來,眺望遙遠的天際薄光。

在眼前的一片水光模糊中,她仿佛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影,漫漫然行走在前方。

顧詩嫻,宋逸修。

那一眼,她就知道,這一次,他們不是任何人扮成的。

那就是她心裏,真正的他們。

不死,不滅。

他們三個人,從早年巫蠱大案後,在韋氏統治的恐怖歲月裏,艱難地扶持。到後來,一個一個,因不可抗拒的命運,先一步道別。

終於,隔著時光荏苒,復又相見。

前方道路上,顧詩嫻和宋逸修也緩緩地回過頭來,顧詩嫻手中,牽著大皇子。

他們微笑地看著她,溫聲說:“好好活著,不管多久,萬水千山,都等你一起走。”

若有人先離去了怎麽辦?

一直等著。

一直?

對,等著。

原來那首皮影戲,是這樣讀的呢。

原來他們,是這樣等著她的呢。

何容琛也好想跟著走過去,走到他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