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穩婆進進出出,武明玦還在挺著肚子呼救。

謝令鳶終於笑夠了,嘆為觀止地上前,搖動著他:“世子,你還認得我嗎?”

武明玦從生孩子中,艱難地分了點神出來,片刻就認出了她:“德妃?德妃姐姐……嚶嚶……”

他臉上現出無比委屈的神色,似乎在向謝令鳶控訴——他們逼他生孩子是不人道的!

謝令鳶拍了拍他隆起的肚子,“砰砰”作響,忍著笑安撫道:“世子啊,你是做了噩夢,你不可能生孩子的。”

做夢?

武明玦的眼神漸趨迷茫。

謝令鳶在他的肚皮上,有節奏地拍起了架子鼓:“你只是,誤入皇宮,誤入皇宮,而已;你是男人,不能懷孕,不能懷孕,巴紮嘿!”

德妃說的沒錯。

男人怎麽可能懷孕生子呢?

他只是替她姐姐入宮了而已;只是日夜提心吊膽,怕事情敗露而已……而姐姐,她在哪裏?

是了,她頂著他的身份,在邊疆戰場上。

思及此,武明玦的肚子迅速平了。

他清醒得極快,不愧是將門出身,發現了荒謬不妥後,他從床上起身,開始利落地更衣:“對,這是夢。我應該是在疆場上,而不是困於後宮。”

他英氣的眼中,綻放出無限光彩,仿佛對戰場充滿著無限希冀和憧憬。

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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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老懷甚慰,正要贊許,輕松帶他走出識海,結果下一刻,她的眼前,畫面一變——

金戈鐵馬,旌旗呐喊,軍鼓列陣!

夭壽了,怎麽從皇宮變成了戰場?

這戰場之肅殺,比之何太後夢境中的千軍萬馬圍攻,多了真實的血腥氣。每個士卒的輪廓清晰可見,有的人缺了耳朵、有的人從額頭到脖子有長刀疤、有的人身上有血窟窿……

她還未及看清,兀地箭矢如雨,挾疾風而來,擦著謝令鳶的臉飛過。她頓時感到面頰生疼,有鮮血濺了出來。

這生死一瞬的驚險,謝令鳶嚇得差點變成油畫《呐喊》,她驚呼道:“你這夢轉的也太快了啊!咱就不能平和點嗎?!”

而武明玦已經騎在了高頭戰馬上,似乎是經歷過一番激戰,銀白色的鎧甲上沾滿了鮮血。

他捏著團扇含羞帶怯的柔美,早不知飛去了哪裏;英挺的臉上,寫滿肅殺之氣。他頭頂的發冠,被一簇箭矢射斷,發冠掉在地上,高束的頭發隨風飛揚,格外有分嗜殺沾血的不羈美感。

“回來,回來!我的世子啊,這還是夢!”謝令鳶朝他跑去。

武明玦手持長戟,背著半人長的長弓,箭筒掛在馬腹上,粗長的箭矢在風中錚鳴。他腳下一催,戰馬嘶鳴一躍而起,如離弦之箭,向著敵人奔去!

謝令鳶跟在他疾馳的馬後,撒著蹄子追也追不上。武明玦已如見水的魚、脫肛的馬,撒歡兒地在敵軍陣列裏殺進殺出!

“世子!武明玦!”

謝令鳶的呼喚,被他充耳不聞。

“你別逼我!”謝令鳶大怒,站在千軍萬馬中,祭出了她在何太後夢境裏的絕世殺招,指著武明玦的馬——

“你的雙腿為我而開!”

“……”

遠處,酈清悟正揮劍斬殺兩個騎兵,謝令鳶一聲怒吼,仿佛一道跨越時空、破空而入的天雷,聽得他劍尖都偏了三寸。

他艱難地轉頭,默默地想,謝令鳶不但喜歡看活春宮,還總是說令人羞恥的話呢。

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變數”。

真是……

他一時竟然詞窮了。

武明玦正疾馳如飛的戰馬,忽然淩空打了個漂兒,落地時逞“大”字形癱在地上,劈了個大叉,仰頭發出扯了筋的嘶鳴。

而武明玦一道摔在了地上,迎面是敵軍,向他沖殺過來!

他鯉魚打挺,從地上一把摸起兵刃,反手將對方從胸下肋到頭頂斜斜劈開,白花花紅艷艷的落了一地。

他顯然是在宮中壓抑久了,將戰場視為了歸宿,寧願在其中搏殺,也不肯回頭看宮中一眼。

雖然夢境都是千軍萬馬的戰場,但武明玦的戰場,明顯比何太後要真實並慘烈的多。畢竟他是真正親臨過生死,也是在疆場上受過傷的,鐵與血的記憶銘刻,才會這樣深刻。

所以,謝令鳶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生死關頭,幾次與刀兵之刃擦肩而過,不過短短片刻,臉上、身上十幾處掛了彩。要不是她叫人劈叉,大概已經命喪識海了。

酈清悟趕到她身邊,替她擊退了幾次偷襲。

“快,帶我去武明玦身邊,我得告訴他,他又做夢……”謝令鳶還未說完,下一刻,又是畫面突轉,她循著望過去,愣了。

在她和酈清悟的四周,士兵們仿佛看不見他們,蒼涼的風吹過,地上的枯草彎腰點頭。

遠處,武明玦陷入了包圍圈中,一支騎兵包抄而去,為首的輕騎兵將領,與武明玦有八分相似,謝令鳶在武明玦荒唐的婚日見過她,應該是他姐姐武明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