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第3/12頁)

“噢,是這樣,”他也笑了,她的笑傳染給了他。“我昨天才到台灣,這是我第一次來台灣,我是個華僑,在美國長大的。”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收住了笑,怪不得他對這特產店中的東西都這樣好奇呢!她接過了那個風鈴,不想再和這陌生的男人談下去了,她還有許多事要做呢!招呼了一聲那胖胖的老板娘,她說:

“我要這個風鈴,多少錢?”

“等一等,”那男人突然攔了過來,笑嘻嘻地。“允許我買這個風鈴送給你,好不好?你是我在台灣認識的第一個女孩子。”

哦,多魯莽的人哪!認識?他從哪一點就能說是“認識”她了呢?或者,這就是美國男孩子的習氣,隨便和女孩子交談,隨便做朋友……她武裝了自己,笑容從臉上斂去。她要“唬”一下這個“洋”包子。

“你或者是在美國住久了,中國女孩不隨便接受別人的禮物,你這樣是很魯莽的。”

“哦,真的?”他果然有些兒驚慌失措。那孩子氣的臉龐漲紅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結舌地說,大大地不安起來。

沈盈盈懊悔了,她猜想自己的臉色一定十分嚴峻。何必呢?

無論如何,人家要買東西送自己,總不是惡意呀!何苦讓別人剛剛回到祖國,充滿了人情溫暖的時候,就被一個“第一次認識”的女孩子碰一鼻子灰?

“哦,不過……”她立即笑了起來,為自己的嚴厲覺得很抱歉,面對著那張年輕的、天真的臉龐,你實在無法板臉的,“我願意接受你的禮物。”

“是嗎?”他眉開眼笑,好興奮,好欣慰,仿佛是她給了他一個莫大的恩惠,一叠連聲地說,“謝謝你!謝謝你!”

她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從沒看過這樣的人,買東西送人,還要向人道謝。那男人看著她笑,也就挺高興地跟著她笑,這樣子多少有點兒傻氣,沈盈盈笑得更厲害了。那男人已選了兩個風鈴,拿到櫃台上去付了賬,把一個風鈴交給她,他說:

“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呵,不能。”她笑著說。

他挑了挑眉毛,作出一副失意的、無奈的樣子來,然後他聳了聳肩,笑笑說:

“那麽,再見,風鈴小姐。無論如何,我仍然要謝謝你。”

風鈴小姐!怎樣的稱呼呀!沈盈盈又有些想笑,不知怎麽回事,今天下午自己這樣愛笑。捧著那風鈴,她走向商店門口,她無意於讓這男人知道她的姓名地址,包圍在她身邊的男孩子已經太多了。

“再見!”

她說著,對那男人最後拋下了一個微笑,走進那刺目的陽光中去了。對於她,這件“風鈴”事只是生活中一個太小太小的小插曲,她很快就忘懷這事了。只是,偶然,當風從窗口吹來,那懸在窗口的風鈴發出一連串清脆的叮當時,她會很模糊地想起那個有張孩兒臉的、陌生的、送風鈴給她的男人。但,那印象那樣模糊,像一塊薄薄的雲,風稍微大一點兒,就被吹得無影無蹤了。何況,二十歲的年齡,對一個讀大學三年級,美麗而活躍的女學生來說,有著太多太多新奇、刺激而絢麗的事物呢!

3

一個暑假那樣快就過去了,消失在碧潭的遊艇,金山的海風,和郊外的小徑上了。

捧著厚厚的《西洋文學史》,沈盈盈匆匆地走進校門,開學第一天,別遲到才好。沿著校園中,椰樹夾道的石子小徑,她向前急急地走著。忽然,路邊有個人影一閃,攔住了她,一個驚喜的聲音在嚷著:

“嗨!你不是風鈴小姐嗎?”

她被嚇了一跳,擡起頭來,那張孩子氣的臉龐,發光的眼睛,對她笑嘻嘻咧開的大嘴!這竟是一個月前在特產店買風鈴送給她的人!她不禁笑了,世界真小呀!

“你在這兒做什麽?”她問。

他拍了拍手裏捧著的書本,她看過去,很巧,也是一本《西洋文學史》!

“我正想找個人問一問,西洋文學史的教室在什麽地方?我實在摸不清楚。”他說,詢問地望著她。

“那麽,你是新生了。”沈盈盈說,“僑生?”

“唔,”他哼了一聲,微笑地盯著她手裏的書本。“你也是去上西洋文學史的課嗎?”

“是的,”她擺出一副老大姐的派頭來,“你就跟著我走吧!聽說今年來了個名教授,去晚了不見得有位子,我們走快些吧!”他順從地跟在她身邊,加快了步子,一面仍然笑嘻嘻地盯著她,帶著點兒傻氣,結結巴巴地說:

“那個那個風鈴好嗎?”

她又笑了。

“當然好,沒生病!”她說,忍俊不禁。

“我那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慢吞吞地說,”也沒生病。”

她大笑了起來,笑彎了腰。這個人,倒真是傻氣得可以!看到她笑得那樣開心,他也在一邊訕訕地笑著。等她笑停了,他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