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第2/12頁)

剛走進化妝室,梳妝台上的電話驀地響了起來,化妝室中沒有別人,她握起了聽筒。

“喂,請沈盈盈小姐聽電話。”對方是電視公司的接線小姐。

“我就是。”

“有一位聽眾堅持要跟你說話。”

“告訴他我已經走了。”她不耐地說。

“他非常堅持。”接線小姐婉轉地說。

是的,別得罪你的聽眾和觀眾!記住,她所倚靠的就是群眾!她嘆了口氣,好無奈,好倦怠。

“接過來吧!”她說。

電話接過來了,對方是個男性,低沉的聲音:

“喂?”

“喂,我是沈盈盈,請問哪一位?”

一陣沉默。

“喂,喂,喂?”她一叠連聲地喊著。“哪一位?”

一聲輕輕的,微喟似的嘆息。好熟悉,她怔了怔,心神恍惚,聲音不由自主地放溫柔了:

“喂,到底是誰?怎麽不說話?”

“是我。”對方終於開口了。“風鈴小姐,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剛剛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忍不住打個電話給你,問你一聲‘好不好’?”

風鈴小姐?風鈴小姐?怎樣的稱呼!她屏息了幾秒鐘,腦中有一刹那的空白。

“哦,我不敢相信,難道你是……”

“是的,”對方接口了,“我是德凱!”

“德凱?”她不自由主地輕呼,“哦,太意外了,我真沒想到……”她有些兒結舌,停頓了一下,才又說,“真的是你?”

“是的,能見面談談嗎?”

“什麽時候?”

“馬上。”

“噢,你還是這樣的急脾氣。”

“行嗎?”

“好!”她對著鏡子揚了揚眉毛。“你到電視公司來接我!”“十分鐘之內趕到!”

電話掛斷了,她把話筒放回電話機上,呆站在鏡子前面,瞪視著鏡子中的自己。一切多突然,多奇異,是德凱,竟是德凱!噢,今晚一開始就不對頭,是自己有什麽特別的預感嗎?否則為什麽單單要在今晚突然更改節目,偏偏選中那支《風鈴》?呵,風鈴,風鈴!她軟軟地坐進梳妝台前的椅子裏,耳畔又聽到了風鈴叮當。叮當,叮當,叮當……一陣風吹送而過,那鈴聲清脆得像一支歌,叮當,叮當,叮當……

2

那是個夏日的午後,吸引沈盈盈走進那家特產店的,就是那排掛在商店門口的風鈴。那午後好燥熱,太陽把柏油路面哂軟了,曬得人皮膚發燙。沈盈盈沿著人行道走著,一陣風吹過,帶來了一串清脆的叮當,好清脆,好清脆。沈盈盈不由自主地一怔,擡起頭來,她看到了那些風鈴,銅制的,一個個小亭子,一朵朵小蓮花,垂著無數的銅柱,每當風過,那些銅柱彼此敲擊,發出一連串的輕響。那響聲那樣悅耳,那樣優美,如詩,如歌,如少女那低低的、夢似的醉語,竟使沈盈盈心神一爽,連那堆積著的暑氣都被那鈴聲所驅散了。於是,她走進了那家特產店。

“我要看看那個風鈴。”她對那胖胖的老板娘說。

老板娘遞了一個給她。

拿著那風鈴上的絲絳,她輕輕地搖晃著,鈴聲叮當,從窗口射進的陽光,在亮亮的銅條上反射,灑出無數的光影。叮叮當當,光影四散,叮叮當當……她喜悅地看著,微笑著。然後,她聽到身邊有個男性的聲音在問:

“請問,這是什麽東西?”

她擡起頭來,接觸到一對閃亮的、驚奇而帶喜悅的眸子。那是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好年輕,不會超過二十五歲。有一張略帶孩子氣的臉龐,濃眉英挺,那神采奕奕的眼睛帶著三分天真,和七分魯莽。他正用充滿了好奇的神情,瞪視著沈盈盈手裏的風鈴,好像他一生都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你在問我嗎?”沈盈盈猶豫地說。

“是的。”

“這是風鈴,難道你沒有見過風鈴?”沈盈盈詫異地問,哪裏跑來這樣的土包子?

“這是做什麽用的?”那土包子居然問得出哪!

“做什麽用?”沈盈盈張大了眼睛。“不做什麽用,只讓你掛在窗口,等有風的時候,聽聽它的響聲。”

“哦!”他恍然地瞪著那風鈴。“能給我看看嗎?”

她揚揚眉毛,無所謂地把風鈴遞給他。他接過來,仔細地、研究地看著那風鈴,又不住地搖晃它,再傾聽著那清脆的響聲。然後,他望著她,高興地微笑著:

“中國人是個充滿了詩意與藝術感的民族,不是嗎?”他問。“你不是中國人嗎?”沈盈盈不解地看著他。

“當然是哩!”他頗受傷害似的揚起了下巴。“誰說我不是中國人?”

沈盈盈不自禁地噗嗤一笑。

“哦,我以為……”她笑著說,不知為什麽,他的樣子使她想笑。“你說話的那樣子,你好像不認識風鈴,使我覺得……”她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