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第2/4頁)

“李伯伯,巧眉在跟你打招呼呢!”嫣然喊。

“巧眉,你沒忘記張翔吧?”

“方潔心,瞧瞧,這是我妹妹巧眉。哦,不行不行,罩得住,你走遠一點,我妹妹已經名花有主了!”

“什麽?盧中凱!你一定要請我妹妹跳舞,好呀,等會兒我們放音樂!巧眉的舞跳得第一流,如果你沒把握,最好別請!什麽?你問巧眉最會跳什麽舞啊?探戈!她會十幾種花樣,迪斯科?你一定不夠瞧!她參加過五燈獎,連報名跟她競賽的人都沒了,全不敢來了……”

嫣然順口胡謅,說得跟真的一樣。巧眉只是笑,不停地笑,對每個人頷首為禮。她和嫣然總在一塊兒,以驚人的領悟力,和嫣然握住她手給她的暗示來和每個客人談話。她那麽活潑,那麽愉快,笑得那麽甜,應酬得那麽得體……你絕不會相信,她就是一年前,把自己關在臥室裏,蒼白、無助、憔悴著“等死”的巧眉!

淩康今晚比誰都高興,他和每個人打招呼,因為客人的來源不一,他有大部分都不認識。事實上,今晚的客人,彼此不認識的太多了。但,他們都很開心,在主人如此殷勤的招待下,怎能不開心?喝著那麽名貴的“雞尾酒”,怎能不帶著醉意?淩康被人潮都擠得出汗了,他就舍不得走出客廳去透透氣,就舍不得把眼光從巧眉身上移開。天哪!她笑得多美!她對答如流,她舉動輕盈……怎能相信呢?這就是巧眉,真的是巧眉?

在客廳一角,淩康親耳聽到兩位中年貴婦在談話:

“你信不信?這姐妹兩個中有一個是瞎子!”

“別騙人了!”另一個接口,“絕不可能!”

“真的!我認識衛家十幾二十年了,那個妹妹是個瞎子,不過她的眼睛也跟正常人一樣好好的,你如果不知道,就看不出她是瞎子!”

“哪一個是妹妹?”那位太太踮著腳尖去打量姐妹兩個,嫣然在和方潔心碰杯子喝酒,巧眉被盧中凱纏著在談迪斯科的節奏。“拿酒杯的那個嗎?”

“不,那是姐姐,另外那個。”

“不可能!”那位太太驚愕地大叫。“我剛剛還和她說過話,她又笑又點頭,還誇我的耳環好看,她如果是瞎子,怎麽知道我戴著耳環?你弄錯了,她絕對不瞎!”

淩康傾聽著,忘形地握著酒杯,忘形地微笑起來。耳環,準是嫣然給她的暗示。

“或者,”另外一個太太也有些搞糊塗了。“瞎的是姐姐吧!拿酒杯的那個!”

“你別胡說八道了!我打賭兩個孩子都是正常的!一個瞎子,不可能應付這麽大的場面!不可能和每個人點頭說話。不可能在客廳裏穿來穿去不摔跤!反正,瞎子就是瞎子,瞎子不會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我打賭,她們兩個一樣正常,頂多,有點近視而已!”

淩康一個人站在那兒笑起來,舉著酒杯,他看著杯裏的酒。燃燒吧,火鳥!讓我陪你一起投入烈火,一起挨過燃燒的痛苦,一起燒成灰燼,一起重生,再一起飛向永恒!燃燒吧!火鳥。他囁著酒,虛眯著眼睛,似乎看到這一年來的奮鬥、掙紮,和燒灼成灰的苦楚。

一年,這一年,對淩康和巧眉實在是艱苦備至的一年,是充滿奮鬥與掙紮的一年。第一件必須面對的事,淩康決定帶巧眉搬出去住。他很愛父母,也很願意孝順父母,但他深刻體會到,和父母住在一起,巧眉永遠無法為所欲為。正像巧眉說的,連房門她都不敢出,家裏的東西從無固定位置,母親的尖叫,父親的嘆氣,連秋娥的埋怨……都造成她的壓力。搬出去可能有搬出去的不便,無論如何,會比住在這十一樓的大廈中,動輒得咎好。他的提議,預料中的,造成家中的軒然大波,母親又哭又叫又罵:

“這就是養兒子的好處!這就是養兒子的好處!把他帶大了,給他娶了媳婦……他要娶誰就娶誰,我們做父母的不敢吭氣。巧眉進了門,我們欺侮過她嗎?我們責備過她嗎?我們罵過她吼過她嗎?我們把她供得像個神似的,連杯茶都沒叫她倒過。搬出去!還是鬧著要搬出去!憑什麽要搬出去?淩康,你眼裏也太沒有父母了!”

和母親是講不通道理的,她只是又哭又叫又大喊大鬧。巧眉嚇得不敢出聲,甚至勸他算了。但,淩康沒有屈服,他轉向父親求救,理智地分析給父親聽。孝順,不一定要住在一起,幫助巧眉,唯有先獨立!終於,父親同意了,母親也無可奈何了。

他們搬到一幢很小的四樓公寓裏,住在樓下,免得巧眉爬樓梯,有個小院子。巧眉又可以彈彈琴了,樓上的人家有四個孩子,整天又跳又叫,可比巧眉的琴聲吵多了。剛搬去,巧眉不能燒飯燒菜,不能上街購物,面臨的困難更多。蘭婷助了一臂之力,把秀荷撥過來幫巧眉了。這一下,巧眉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秀荷看著巧眉長大,看著巧眉失明,愛巧眉就像愛自己女兒一樣。她不嫌小屋簡陋,先負起了清潔打掃燒飯洗衣等日常工作,然後,巧眉進了“盲人特殊訓練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