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2頁)

“好!”她喜悅地應著,跑去開唱機,翻唱片,一會兒,他就聽到她最喜愛的那支All Kinds of Everything在唱起來了。他拋開字典,傾聽那歌詞,拿起一張紙,他不由自主地隨著那歌聲,翻譯那歌詞:

雪花和水仙花飄落,

蝴蝶和蜜蜂飛舞,

帆船、漁夫和海上一切事物,

許願井、婚禮的鐘聲,

以及那早晨的清露,

萬事萬物,萬事萬物,

都讓我想起你——不由自主。

海鷗,飛機,天上的雲和霧

風聲的輕嘆,風聲的低呼,

城市的霓虹,藍色的天空,

萬事萬物,萬事萬物,

都讓我想起你——不由自主。

夏天,冬天,春花和秋樹,

星期一,星期二都為你停駐,

一支支舞曲,一句句低訴,

陽光和假期,都為你停駐,

萬事萬物,萬事萬物,

都讓我想起你——不由自主。

夏天,冬天,春花和秋樹,

山河可變,海水可枯,

日月可移,此情不變,

萬事萬物,萬事萬物,

都讓我想起你——不由自主!

哦,美好的時光!美好的青春,美好的萬事萬物!就有那麽一段日子,他們每天下午窩在水源路的小屋裏,她聽唱片,他查字典,卻始終保持著那麽純那麽純的感情,他只敢握握她的手,深怕進一步就成了冒犯。直到有一天,他正查著字典,她彎腰來看他所寫的字,她的頭發拂上了他的鼻尖,癢癢的。他伸手去拂開那些發絲,卻意外地發現,在她那小小的耳垂上,有一個凸出來的小疙瘩,像顆停在花瓣上的小露珠。他驚奇地問:

“你耳朵上面是個什麽?”

“噢!”她笑了,伸手摸著那露珠,“我生下來就有這麽個小東西,湖北話,叫這種東西是鴕鴕,所有圓圓的鼓出來的東西都叫鴕鴕,所以,我小時候,祖父祖母都叫我鴕鴕。”

“鴕鴕?”他幾乎是虔誠地看著她,虔誠地重復著這兩個音,“怎麽寫?”

“隨你怎麽寫,鴕,一個發音而已。”

“鴕鴕。”他念著,她的乳名。“鴕鴕。”他再念著,只有她有的特征。“鴕鴕。”他第三次念,越念越順口。“鴕鴕。”他重復了第四次。

“你幹什麽?”她笑著說,“一直鴕鴕啊鴕鴕的。”

“我喜歡這兩個字!”他由衷地說,驚嘆著,“我喜歡你的耳垂,我喜歡只有你才有的這樣東西——鴕鴕。啊!”他長嘆,吸了口氣,“我喜歡你,鴕鴕。”

他把嘴唇蓋在她的耳垂上,熱氣吹進了她的耳鼓,她輕輕顫動,軟軟的耳垂接觸著他軟軟的嘴唇,她驚悸著,渾身軟綿綿的。他的唇從她的耳垂滑過去,滑過去,滑過她平滑光潔的面頰,落在她那濕潤、溫熱、柔軟的嘴唇上。

從沒有一個時刻他如此震動,從沒有一個時刻他如此天旋地轉,在他生命中,這絕不是他的初吻,是不是她的,他不敢問,也不想知道,但,生平第一次,他這樣沉入一個甜蜜醉人的深井裏,簡直不知自身之存在。哦,鴕鴕!鴕鴕!他心中只是輾轉低呼著這名字。擁她於懷,擁一個世界於懷。一個世界上只是一個名字——鴕輪。湖北話,它代表的意思是“小東西”。“小東西”,這小東西將屬於他。他輾轉輕吻著那濕熱的唇。鴕鴕,一個小東西。一粒沙裏能看世界,一朵野花裏能見天國,在掌中盛住無限,一刹那就是永恒!哦,鴕鴕,她是他的無限,她是他的世界,她是他的天國,她是他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