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4頁)

“不管怎樣,我還是謝謝你來了。”他說,熄滅了煙蒂,“願意跳舞嗎?”他簡單明了地問,跳舞可以緩和人與人間的陌生感。

“很願意。”

他們滑進了舞池,開始跳舞。他這才發現,她居然穿著條牛仔褲,一件米色帶碎花的襯衫,那麽隨便,完全不像參加舞會的樣子。不管怎樣,她並沒有重視這舞會,不管怎樣,她並沒有重視那張紙條!不管怎樣,她對這種“介紹遊戲”完全不感興趣。但是,不管怎樣,當他盯著她的眼睛,發現她正毫不掩飾地、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時,他居然有“震動”的感覺!不是蓋的。

不是蓋的。接下來,他們居然談起話來了。大概是她那種不在乎、不認真的態度刺傷了他,更可能,是她那亭勻的身材,姣好的面貌(感謝方克梅,沒有弄個母夜叉來捉弄他)帶給他的意外之喜,他竟然覺得非在這個女孩面前“坦白”一點,非要讓她真正認識他一點不可!

“你相不相信,”他說,“我現在雖然和你在跳舞,我心裏想的是另外一個女孩?”多妙的談話!是想“語不驚人死不休”嗎?他說出口就後悔了,世界上有這麽笨拙的人,這麽幼稚的人,這麽虛榮的人,這麽不成熟的人——他的名字叫韓青!

她正色看他,收起了笑容,他看不到她那細細的白牙齒了。她表情鄭重而溫柔,她眼睛裏閃著幽柔的光芒,深深地望進他眼睛深處去。

“你相不相信,”她一本正經地接口,“我現在雖然和你在跳舞,我心裏想的也是另外一個男孩?”

他瞪著她,他猜,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很驢。

“我不相信。”他說,很肯定地。

“你該相信。”她點著頭。

“為什麽?”他搖著頭。

“我不會為了一個把我名字都寫錯的男孩來赴約會,除非我正對另外一個男孩不滿意。”

“哦?”他睜大了眼睛,“我寫錯了你的名字?你不叫袁嘉佩?”

“是袁嘉珮,斜玉旁的珮,不是人字旁的佩。可見,你對我一無所知。”

該死,他想,真的寫錯了。他凝視她,凝視著凝視著,突然間,他們同時笑了起來。她的笑那麽溫和那麽瀟灑那麽動人,使他的心立刻像鼓滿風的帆,充滿生氣活力和沖勁了。

“對不起。”他說,又接了句,“謝謝你。”

“什麽對不起?什麽謝謝你?”她追問。

“對不起的,是我把你的名字寫錯了。謝謝你的,是你對另外一個男孩不滿意。”

她挑起了眉毛,瞅著他,好驚異又好稀奇地。然後,她大笑了,笑得坦率、純真、而快活。

“你是個很有點古怪的男孩子,”她笑著說,“我想,我不會後悔來這一趟了。”

接下來,談話就像一群往水裏遊的魚,那麽流流暢暢地開始了。那個晚上,他們談了好多好多話,好像兩個早該認識而沒有認識的朋友,都急於彌補這之間的空隙似的。他告訴了她,他是個來自屏東萬巒鄉的鄉下孩子。她告訴他,她出自名門,祖父是個大將軍,父親也才從軍中退休,開了家玩具公司,她是道地的軍人子弟,湖北籍。

“想不到吧?”她揚著眉毛,笑語如珠地說,“我家的家教嚴肅,從小好像就在受軍事訓練,家裏連談天說笑都不能隨便,可是,就出了我這樣一個任性的、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兒。”

他盯著她。想不到吧?一南一北,來自兩個世界的人,居然會在一個刻意安排的環境下邂逅?

“告訴我一些你的事,”她忽然說,“那個女孩怎樣了?”

“什麽女孩?”他怔著。

“你心裏想著的女孩子呀!”

“哦!”他恍然,睜大眼睛。“她呀!”

“她怎麽呢?”她追問。愛追根究底的女孩子!

“她不算什麽。”他搖搖頭。

“真有她嗎?”她懷疑地。

“真有她。”他點點頭,很認真,“還不止一個,有好多個!”

“哇塞!真鮮!”她咂咂舌頭,“嘖嘖,有那麽多女朋友,你的感覺如何?”

“亂煩的!”

她笑了,為他的吹牛而笑了。他也笑了,為她的笑而笑了。然後,時間是如飛般消逝,整個晚上像是一眨眼而已。方克梅、吳天威、徐業平每次從他們身邊滑過,都會對他眨眼睛做鬼臉。他的心喜悅著,從來沒有這樣喜悅過。以前的那些女友,都不算什麽了,真的不算什麽了!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踩在雲霧裏,那種新鮮感,那種從內心深處綻放出的渴望,快活,仿佛——他以前都白活了。雖然,面前這女孩,他才第一次遇見!

那晚,他們還談過些什麽,他都不記得了。連方克梅是什麽時候切生日蛋糕的,他也不記得了。徐業平唱了好多歌,又彈吉他,反正,他都記不得了。只記得最後,是他送她回家的。她住在三張犁,距離她家還有一條巷子,她就不許他再送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