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頁)

“看樣子,她沒嚇著要嚇的人,卻嚇著了別人!”

“你在說什麽?”趙震亞傻呵呵地問。

“沒說什麽!”致秀很快地說,笑著。“你們兩個,趕快去幫我生火,我們烤肉吃!”

在巖石上,致中的《桑塔露琪亞》只吹了一半,初蕾已爬上巖石,站在他的面前了。他擡眼看看她,動也沒動,仍然自顧自地吹著口琴。初蕾鼓著腮幫子,滿臉怒氣,大眼睛冒火地、狠狠地瞪著他。他迎視著她的目光,那被太陽曬成微褐的臉龐上,有對閃爍發光的眼睛和滿不在乎的神情。她眼底的怒氣逐漸消除,被一種近乎悲哀的神色所取代了。她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用雙手抱住膝,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他把一支曲子吹完了,放下了口琴。

“你的嘴巴很大。”她忽然說。“醜極了。”

“嗯。”他哼了哼。“適合接吻。”

“不要臉。你怎麽不說適合吹口琴?”

他聳聳肩。

“我接吻的技術比吹口琴好,要不要試一試!”

“你做夢!”

他再聳聳肩。

“你的眉毛太濃了,眼睛也不夠大,”她繼續說,“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沒有致文漂亮?”

他又聳肩。“是嗎?”他問,滿不在乎。拿起口琴,他放到唇邊去,剛吹了兩個音,初蕾劈手就把口琴奪了過去,恨恨地嚷著說:

“不許吹口琴!”

“你管我!”他捉住了她的胳膊,命令地說,“還給我!拿來!”

“不!”她固執地、大大的眼睛在他的眼前閃亮。他們對峙著,他抓緊了她的胳膊,兩人的臉相距不到一尺,彼此的呼吸熱熱地吹在對方的臉上。夕陽最後的一線光芒,在她的鼻梁和下頷鑲上了一道金邊。她的眼珠定定地停在他臉上,他鎖著眉,眼光銳利,有些獰惡,有些野氣。她輕噓一聲,低低地問:

“你怎麽知道我摔跤是假的?”

“誰說我知道?”他答得狡獪。

“噢!”她凝視他,似乎想看進他內心深處去。“你這個人是鐵打的嗎?是泥巴雕的嗎?你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嗎?”

“你不是香,也不是玉。”他微笑了起來。

“說得好聽一點不行嗎?”她打鼻子裏哼著,也微笑起來。

“我這人說話從來就不好聽,跟我的長相一樣,醜極了。你如果要聽好聽的,應該去和致文談話。”

她的眼睛中立刻閃過了一抹光芒,眉毛不自禁地就往上挑了挑。

“噢!好酸!”她笑著說,“我幾乎以為你在和致文吃醋!”

他放開抓住她的手,斜睨著她。

“你希望我吃醋嗎?你又錯了!”他笑得邪門。“你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你——”她為之氣結,伸出手去,她對著他的胸口就重重一推。

“哎呀!”他大叫,那巖石上凹凸不平,他又站在一塊棱角上,被這麽用力一推,他就從棱角上滑下來,身子直栽到巖石上去。背脊在另一塊凸出的石頭上一撞,他就倒在石塊上,一動也不動了。

“致中!”初蕾尖叫,嚇得臉都白了,她撲過去,伏在他身邊,顫聲喊,“致中!致中!致中!你怎樣?你怎樣?我不是安心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她咬緊嘴唇,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他打地上一躍而起,彎腰大笑。

“哈哈!我摔跤顯然比你摔跤有分量……”

“你……你……你……”初蕾這一下真的氣壞了,她的臉孔雪白,眼珠烏黑,嘴唇發抖,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瞪了他幾秒鐘,然後一甩頭,回身就走,走了兩步,才想起手中的口琴,她重重地把琴往石頭上砸去,就三步兩步地跳下了巖石,大踏步地走開了。

太陽早巳沉進了海底。致秀他們已生起了營火,在火上架著鐵架,一串串的肉掛在鐵架上,肉香彌漫在整個的海邊。

初蕾慢騰騰地走了過來,慢騰騰地在火邊坐下,慢騰騰地弓起膝,用手托著腮幫子,對著那營火發怔。

致文仍然在剝著那大樹根上的青苔和海藻,他臉上有某種深思的、專注的神情,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問題。

“你知道,杜老頭那首‘八月秋高風怒號’的詩,主題只在後面那兩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後人推崇杜甫,除了他的詩功力深厚之外,他還有悲天憫人的心!”

初蕾怔了怔,歪過頭去看致文,她眼底閃爍著一抹驚異的光芒。她的神思還在致中和他的口琴上面,驀然間被拉回到杜甫的詩上,使她在一時間有些錯愕。她瞪著致文,心神不寧。

致文擡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就又低頭去弄那樹根,那樹根是個球狀的多結的圓形,沉甸甸而厚篤篤的。

“我想,”他從容地說,“你已經忘記我們剛剛談的題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