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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麽區別?”淩風說。

“寫作是一種發泄、一種傾吐、一種創造……”我熱烈地說,“作家只是一個地位,當女作家就意味著對地位和名的追求,這是兩回事。”

“我懂得詠薇的意思,”韋白說,“她所熱衷的是寫作本身,至於能不能成名作家,這並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如果能,是意外的收獲,如果不能,也無所謂,對不對?”

“對了!”我說,“就像一個母親,盡她的本能去愛護她的子女,教育她的子女,並且創造了她的子女,在她,只是一種感情和本分,並不是為了想當模範母親呀!”

韋白笑了,說:

“你的例子舉得很有意思。”走到窗前,他看了看窗外的陽光,回過身來說:“天氣很好,我們到溪邊去釣魚如何?有興趣嗎?”

“好的!”淩風站了起來,他本來對於一直坐著聊天已經不耐煩了。“你的魚竿夠不夠?”

“我有四五根呢!”

“用什麽東西做餌?”我問。

“蚯蚓。”

我皺眉,淩風笑得很開心:

“到鄉下十天了,你還是個城市裏的大小姐!”他嘲笑地說。

“這與城市和鄉下有什麽關系?”我說,“即使我是個鄉下姑娘,我也會認為切碎一條蚯蚓是件殘酷的事情!”

“可是,你可照樣吃魚,吃蝦,吃雞,吃豬肉,都是切碎了的屍體!”

“嗨!”我有些生氣了,瞪視著他,“我從沒有看過一個比你更愛擡杠和更討厭的人!”

他大笑了,拿著魚竿跑出門去。我一回頭,看到韋白正用一種奇異的微笑注視著我們,於是,我不再多說什麽了,我不願韋白認為我是個愛吵愛鬧的女孩子。

帶著魚竿,我們來到了溪邊。這條河是經過鎮上、再經過青青農場,繼續往下流的。我們一直走到青青農場與村落之間的那一段。放下魚竿,淩風立即用帶來的小伊鏟子挖開了泥土。這一帶的土壤都很肥沃,他立刻找到了三四條又肥又長的蚯蚓。我把身子背過去,不看他們對蚯蚓的宰割工作,半晌,淩風笑著喊:

“詠薇,你到底要不要釣魚呀?”

“要,”我說,“請幫我上上魚餌好嗎?”

“自己上!”淩風說。

“那麽,我還是在樹底下休息休息吧!”我悶悶地說。

“這兒,給你!”韋白遞了一根上好魚餌的釣竿給我,我接過來,對淩風白了白眼睛。淩風只是自己笑著,一面拿著魚竿走下河堤,把魚餌甩進了水裏。

我們開始釣魚。三個人都有一陣短期的沉默,陽光在水面閃著萬道光華,蟬聲在樹梢上熱烈地喧鬧,幾片雲薄而高,從明亮的藍空上輕輕飄過。我坐在草叢裏,魚竿插在我身邊的泥地上(因為我握不牢它),淩風站在我身邊,魚竿緊握在他手中。韋白在距離我們較遠的地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面。

浮標靜靜地蕩在水面,流水緩緩地輕瀉,我聚精會神地瞪著浮標,只要一個輕輕的晃動,就手忙腳亂地去抓魚竿,一連三次,魚竿上都仍然只有魚餌。淩風一動也不動,但是,當他第一次拉起魚竿,上面已經有一條六七寸長的魚,活蹦活跳地迎著陽光閃耀。

“第一條魚!”淩風笑吟吟地說,取下魚放進魚簍裏,重新上上餌,把魚鉤甩人入水中。“你覺不覺得,”他望著我,“我們活著也就像釣魚一樣?”

“我不懂。”我搖搖頭。

“不是釣魚,就是被釣。”他靜靜地說,“而且不論釣魚與被釣,機運性都占最大因素。”

“你是說命運?”我問,“你認為命運支配著人生?”

“並不完全是,”他說,“我欣賞中國人的一句老話‘盡人事,聽天命’,許多時候,我們都是這樣的。如果盡了全力而不能改變命運,就只有聽命運安排了。”

“我從不以為你是個相信命運的人。”

“你知道我是學工的,”他笑笑說,“猜猜我為什麽學工?”

“你對它感興趣呀!”

“天知道!”他說,“我最感興趣的是音樂,從小我幻想自己會成為一個音樂家,對一切的樂器都發狂,但是,考大學的時候,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子……”

“哦?”我挑了挑眉毛。

“最起碼,我自以為是愛上了她,她是在台中讀中學的同學,她說,她將來只嫁工程師。我那時簡直對她發狂,我一直是會對許多東西發狂的。她看不起我,因為我在學校中的數學沒有及格過,她說:‘假如你考得上甲組,我就嫁給你!’我一發狠,幾個月都沒睡好過一夜,終於考上了成大的土木系,這就是我學工的原因。”

“你那個愛人呢?”

“嫁人了,嫁給一個美國華僑,最氣人的是,那個華僑是個小提琴手,在紐約一家夜總會裏當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