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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友文的眉毛可怕地虬結了起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焦灼和無奈顯然在燃燒著他。尤其他在“理”字上實在辯不過小雙,這使他又惱羞成怒了。指著小雙,他忽然口不擇言地大罵了起來:

“杜小雙,你不要仗著朱家人多勢眾,你就這樣侮辱我!我告訴你,我對你的心理摸得透徹極了!當初,朱家有人追求你,你嫌人家是個跛子,就看中了我,好逃避那個跛子!等你嫁了我,發現我又窮又苦又沒背景,你就又後悔了。何況那跛子有權有勢,越爬越高,你就回過頭來想要和人家好,嫌我礙了你的事!你真正要離婚的理由,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朱詩堯!”

一直很平靜的小雙,被這幾句話氣得渾身抖顫起來,抖得沙發都跟著發顫。同時,詩堯忍無可忍,他怒吼了一聲,就排眾而出,一直走向盧友文。眼看又有一場大戰要發生,空氣裏充滿了緊張的、火藥的氣氛。爸爸及時大叫了一句:

“盧友文!住口!”

盧友文轉頭望著爸爸:

“你們父子要聯合起來對付我嗎?沒關系,我今天豁出去了。我是一個人,你們有祖母、爸爸、媽媽、兒子、女兒、女婿、準女婿……你們統統上來吧!了不起打死我,你們倚眾欺人,也不見得就能成英雄好漢!朱詩堯,你有種,你今天就打死我,要不然,我準告你勾引我老婆,破壞家庭……”

“盧友文!”詩堯重重地呼吸著,緊緊地盯著盧友文,他沉重地、清晰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不打你,我絕不打你,我不打一個沒種的男人,這些年來,不管我心裏對你有怎樣的敵意,我總認為你仍然不失為一個人才,一個君子!現在,我才知道你只是一堆垃圾!你肮臟,你卑鄙,你甚至不惜以最下流的話,來侮辱一個你自認為深愛的女人!盧友文,你捫心自問,你罵小雙的話,你真認為是真的嗎?你說!你說!”

詩堯的臉上,綻放著一團正氣,他的聲音,凜凜然、朗朗然,充滿了正義與威嚴。我從沒見過我這哥哥如此可愛,如此健談過。那盧友文被震懾住了,他畢竟不是一個“壞人”,退後了一步,他怔怔地望著詩堯。詩堯喘了口氣,他大聲地、繼續地說:

“是的,我是個跛子,我從小就是個跛子!讓我告訴你,盧友文,我一生以我的跛腳為恥,一生為此自卑,為此痛苦,為此遺憾!我以為,我終身擺脫不掉這跛腳的陰影!但是,從昨晚到現在,你幫我擺脫了!我再也不以跛腳為遺憾了,因為,人生有多少的悲哀,多少的遺憾,是遠遠超過跛腳的。盧友文,你的腳不跛,你長得比我漂亮,甚至於,你的聰明才智、你的口才應對都超過了我,但是,我比你強,因為,我的心地光明,我的思想正確,我的行為端正!別看我跛,我卻腳踏實地,你不跛,你卻站在懸崖邊緣。是的,我追求過小雙,這不是秘密,這更非恥辱!小雙沒有選擇我,她選擇了你,在情場上,我確實敗了一仗。勝敗乃兵家常事,敗了只要努力,不會永遠敗,勝了如果放棄,也會轉勝為敗。我可以坦白對你說,對全天下的人說,只要你和小雙離婚,我還會繼續追求她!你如果怕我追到她,你不妨霸占住你丈夫的那個名義,去做消極的抵抗!至於你說我勾引她,甚至於暗示我們有越軌的行為,那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我的祖母在這兒,我的父親在這兒,我的母親和全體家屬都在這兒,我以我全家的名譽,做鄭重的誓言,我從沒有和小雙做過任何不可告人之事!盧友文,相信也在你,不相信也在你!不過,假如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別去侮辱一個為你受盡辛苦與創傷的女人!”

詩堯說完了,我真想鼓掌,我真想大叫,我真想跑過去抱住他,告訴他我有多欣賞他,多愛他,多敬佩他!我的哥哥,我那跛腳的哥哥,他不見得有多漂亮,有多神氣,但是,現在,我覺得他好高好大,站得好挺好直!他這篇話,不只震住了盧友文,也震住了媽媽爸爸和滿屋子的人,包括小雙在內。因為,她用好特殊、好奇異、好驚喜、好感激的眼光望著他。半晌,室內一點聲音都沒有。最後,還是奶奶轉頭對爸爸說了句:

 “自耕,我總覺得你一生也沒什麽好,但是,你總算給我養了一個好孫子哇!”

爸爸望著奶奶,搖搖頭,困惑地說:

“我覺得,要了解一個人實在是很難的,他是我兒子,我到今天才認識他呢!”

盧友文是被折服了,他被打倒了,他終於被打倒了……失去了他的趾高氣揚,失去了他的張狂、跋扈,他跌坐進沙發裏,忽然間變得一點威風也沒有了。用手抱著頭,他又是那副沮喪與痛苦得要死的樣子。我們都呆著,要看他和小雙這段公案如何收場。好一會兒,盧友文擡起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