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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小雙輕輕地說,眼光迷迷蒙蒙,像在做夢一樣,聲音低而清晰,“你怎麽能隨便說‘愛’字?你是如何愛我的?當我在醫院裏動手術的時候,你在哪裏?當我病得快要死去的時候,你在哪裏?當冬天的漫漫長夜,我發著抖倚門等待的時候,你在哪裏?當小彬彬出麻疹,我抱著她徹夜走來走去的時候,你在哪裏?愛?你怎麽能這樣去‘愛’一個女人?……”

“你不能因為我犯了一些錯誤,你就說我不愛你呀?”盧友文大叫著,汗珠一粒粒從他額上滾下來,他激動得滿臉通紅,“如果我真不愛你,我現在簽字離婚就算了,我為什麽還要苦苦求你?要抹殺一個男人的自尊,當著朱家所有的人面前,向你認錯?如果我不愛你,我何苦來?何苦來?你說!”

小雙靜靜地凝視著他,她幽幽地說:

“這樣說來,你是愛我的了?只是你不會表現,使我誤解。再加上你又容易犯錯,所以總弄不對勁,何況,你的寫作不順利,更使你心情惡劣……”

“對了!對了!”盧友文一叠連聲地說,“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唉!”小雙長長的嘆息,眼光清柔如水,聲音平靜而懇摯,“知道嗎?友文,如果是這樣,就是更大的悲劇。愛而不會愛,比根本不愛更悲哀。我相信你說的也是真心話,但是,我和孩子的存在,據你說,已妨礙了你的前程,我是謀殺了你才華的劊子手!友文,我努力想做個好妻子,卻成了劊子手。今天我辭職了,不再謀殺你,不再耽誤你,你是氣話也好,你不是氣話也好,我辭職了。”

“這麽說來,你還是要離婚?”盧友文瞪著眼睛說。

“是的,我還是要離婚!”小雙堅定地說。

盧友文轉向了爸爸,他求救似的說:

“朱伯伯,你講一句公平話吧!小雙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分?”

“我講一句公平話。”爸爸沉著地、穩重地、沉痛地說,“盧友文,你原是個很有才氣、很有前途的青年,但是,你的好高騖遠、逃避現實和自我陶醉的個性毀了你,你的悲劇,是你自己造成的,誰也無法幫助你!盧友文,小雙是我把她從高雄帶來的,她等於是我的女兒,今天我必須講句公平話,讓她和你繼續生活,她總有一天憔悴至死,我要救這個孩子!盧友文,你就簽字吧!”

盧友文不敢相信地蹙起眉頭,然後,他轉向媽媽:

“朱伯母……”

“如果問我,我和奶奶的意見一樣。”媽媽立即說,“而且,我認為,小雙有全權決定她的事情。她當初有全權決定嫁給你,現在也有全權決定離開你!”

盧友文顯然是昏亂了,他望著我們全家的人,一個個地望過去,他發現他是孤獨的,沒有同情者,也沒有贊助者。絕望中,他又一把拉住小雙。

“小雙!”他喊,“你不能這樣做!你不可以這樣做!結婚的時候,我們都發過誓要白頭偕老,你怎可以如此翻臉無情?言猶在耳,你就忘了?”

“我沒有忘,忘了的是你!”小雙悲哀地說,“結婚以前,你發誓要照顧我,要愛護我,結果,你照顧了多少,愛護了多少?你發誓要寫作,要拿諾貝爾,結果,你寫了多少字?你拿了什麽獎?”

“我懂了!”盧友文暴跳著,用手猛敲著桌子,“你因為我倒黴,我窮,我不走運,你就不要我了!你虛榮,你勢利,你以成敗論英雄,你當初嫁的不是盧友文,而是諾貝爾!滑稽,天下有幾個諾貝爾?你居然無知到這種地步,現實到這種地步!因為我沒拿諾貝爾,你就不要我!這種離婚的理由,普天下大概找不到第二件……”

小雙望著他,眼光裏的悲哀更深更重了。帶著一種幾乎是絕望的語氣,她說:

“不要鬼扯!盧友文。不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諾貝爾獎是你口口聲聲要拿的,不是我要你去拿的!你一再說,因為娶了我倒黴,害你要工作,害你拿不到諾貝爾獎,現在,我是還你自由,除你黴氣,讓你去發揮你的天才,去拿你的諾貝爾獎,你懂嗎?你說我以成敗論英雄,你知不知道‘失敗’也要嘗試過才能叫‘失敗’,根本不工作叫‘遊手好閑’,不叫‘失敗’!如果你今天真寫出十萬二十萬字來,不管有沒有報紙要,不管有沒有成功,我都會認為你是個英雄,因為你做了,你嘗試過了,你努力過了!我對你的灰心和失望,不在於你窮,你沒錢,你沒拿到諾貝爾,而在於你的不事振作,你的各種借口,你的怨天尤人和你的不負責任!再有,”小雙輕聲說,“你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說你生病了,上班不能上,卻流連賭場數天數夜!這種日子,我受夠了!盧友文,你好心,就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