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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雙望著我,臉上毫無表情。

“詩卉,你能不能幫我問問醫生,我可不可以拒絕某些幹擾?雨農,”她看到雨農了,就又轉向雨農,“幫我一個忙,讓這個人出去,好不好?”

盧友文在床前面跪下來了,他把頭撲在小雙的枕邊,激動地、痛楚地、苦惱地喊著:

“小雙!小雙!求求你,你再給我一個機會,求求你!小雙,你一向是那樣善良那樣好心的!你一向都能原諒我的過失的,你就再原諒我一次吧!我發誓再也不賭了,我發誓從此做個好丈夫!我要寫作,這次是真的寫,不再是只說不做!詩卉和雨農在這兒,他們做我的證人!小雙,你好心,你仁慈,你寬宏大量,你……你就原諒我吧!在這世界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不,不,現在還有孩子,我只有你們兩個,你們就是我的世界!以後,我要為你們活著,為你們奮鬥,為你們創一番事業……”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小雙已轉過身子去,伸手就按了床頭的叫人鈴。立即,護士來打門了,盧友文可無法繼續跪在那兒,他慌忙跳起身子,臉上是一臉的狼狽與尷尬。護士走了進來,笑嘻嘻地問:

“有什麽事嗎?”

小雙指著盧友文,蒼白的面龐上一片冷漠與倨傲,使我想起她第一天,穿著全身黑衣,站在我家客廳裏的那種“天地與我何關”的神情。在那一刹那間,我明白了,當人悲痛到極點的時候,一定會變得麻木和冷漠的。

“小姐,”她對護士說,“請你讓這個人出去!”

護士呆了,她看看我們,一股莫名其妙而又不知所措的樣子。雨農立刻走上前去,拉住盧友文,打圓場地說:

“好了,友文,你就過來坐著,別說話,也別吵著小雙,讓她好好休息,好吧?”

盧友文無可奈何地折回到旁邊,在椅子裏坐了下來,托著下巴,愣愣地發呆。雨農對護士小姐使了個眼色,搖搖頭。那小姐顯然也明白過來,知道是夫妻在鬧別扭,就笑了笑,搭訕著走過去看了看生理食鹽水的瓶子,又量了量血壓,回頭對我們說:

“很好,她恢復得蠻快呢!”

護士走了,我們三個人就都靜悄悄地待在那病房裏,不知道怎麽是好。一夜沒有睡覺,雨農已經有點搖頭晃腦。但是,我們誰也不敢離開,因為,小雙一臉冷冰冰,一臉倔犟,我們生怕一離開,他們夫妻會再吵起來。對小雙而言,現在實在不能再生氣或激動了。

雨農推了一張躺椅,要我躺上去休息休息。經過一日一夜的折騰,我躺上去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我身上蓋著毛毯,奶奶正沖著我笑呢!我坐起身來,發現雨農已經走了,盧友文還坐在他的老位子上發呆。奶奶卻精神抖擻而笑容滿面:

“詩卉,銀行裏,你媽已經打電話幫你請了假了,所以你不必著急,現在奶奶來接你的班,你可以回去睡覺了!雨農那孩子,我已經趕他回家了。”

我剛睡醒,精神倒蠻好的,一時也不想回去。看看小雙,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那兒想些什麽。奶奶笑著走過去,拿出一把梳子,她笑嘻嘻地梳理著小雙的頭發,一面說:

“把頭發梳好,洗個臉,心情就會好多了。奶奶已經問過醫生,他說你拆了線,就可以回家了,所以啊,了不起在醫院裏再住一星期,就可以抱著小娃娃,回呀回娘家了。”

奶奶的好心情使我發笑。望著小雙,她卻一點笑容也沒有。她的眼睛靜靜地、堅決地看著奶奶。

“奶奶!”她叫。

“嗯?”奶奶應著,用橡皮筋把她的長發束了起來。

“這次我動手術,花了你們很多錢吧?”

“哎喲!”奶奶喊,“什麽‘我’啊,‘你們’啊,你算是嫁出門的女兒,潑出門的水了,是不是?我跟你說啊,小雙,醫藥費不要你操心,咱們朱家還拿得出來。你如果疼奶奶,你就給我快一點好起來,讓奶奶看到你們一個個健健康康的,奶奶也就心滿意足了。”

“奶奶,”小雙那一直冷冰冰的臉孔,現在才有點融化了,她瞅著奶奶,聲音裏帶著祈求,“我出院以後,要一個人租間房子住……”

“胡說八道!”奶奶說,“照迷信啊,你出了院還在坐月子,也不便住到朱家去……”

我心裏有數,奶奶才不那麽“迷信”呢!她所顧慮的,不過是小雙正在和盧友文賭氣,而我家裏偏偏有那樣一個癡得可憐的哥哥!如果把小雙接回我家去,還不定要鬧出多少事故來呢!奶奶轉著眼珠子,繼續說:

“……所以呀,你出了院就乖乖回家去,奶奶搬過去陪你,幫你照料小娃娃,一直到你滿月為止,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