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2/5頁)

“別再罵他了,一路上,他自怨自艾得就差沒有跳車自殺了!”

“我聽多了他的自怨自艾,”我說,“我也不相信他會跳車自殺。你——在什麽地方找到他的?賭場嗎?”

雨農望著我,他眼中有著驚悸的神情。

“你不會相信有那種地方,詩卉。”他說,“那是一間工寮,換言之,是一群工人聚集的地方,我原以為是什麽公寓,鋪著地毯,有豪華布置,完全錯了。那兒是公司的工人宿舍,他們聚集著,滿屋子的煙味、酒味、汗味、黴味……如果你走進去,你準會吐出來。他們有的在擲骰子,有的在賭梭哈,有的在推牌九,別看都是工人,大把大把的鈔票就在滿屋子飛著。而且,世界上頂下流頂肮臟的話,你都可以在那兒聽到。至於挖著鼻孔、扳著腳丫子的各種醜態,就不用提了。”

我愕然瞪著雨農,不信任地問:

“他何至於墮落到如此地步?又何至於去和工人聚賭?我還以為……他不過是和同事打打麻將呢!”

“他說,他是去找靈感的,他想寫一篇《賭徒末日記》。他最初去,人家邀他參加一個,他參加了,從此,就被‘魔鬼附了身’,他每賭必輸,於是又加上了不服氣,他總認為下一次可以贏,就一路賭下去,這樣越陷越深,就不能自拔了。據我看……”他沉吟了一下,“那些人是在‘吃’他。”

“吃他?”我不懂了。

雨農正要再解釋,盧友文回來了,雨農就住了口。盧友文看了看床上的小雙,她似乎又進入沉睡狀況了。他再轉頭望著我,低聲說:

“我隔著玻璃看了,那孩子好小,不是嗎?”

“你希望她有多大?”我沒好氣地說,“一個不足月的孩子,能有六磅重,已經很不錯了!”

盧友文不說話了,在椅子裏坐下來,他用手抱住頭,又是那股痛苦得快死掉的樣子。我瞪著他,心裏憋著一句話,是怎麽樣也按捺不住了。我說:

“盧友文,墜子呢?小雙的玉墜子呢?”

盧友文擡起眼睛來,苦惱地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你是當了?還是賣了?你就直說吧!”

“輸掉了。”他說。

“輸給誰了?”我問。

“詩卉,”雨農打斷了我,“現在去追問這墜子的下落又有什麽用呢?反正東西已經沒有了!再追問也是沒有了。那些工人,還不是早拿去珠寶店換錢了。”

我瞪著盧友文,越想越氣。

“怎麽會發生這件事?”我問,“為什麽小雙出事的時候你不在家裏?你跟小雙打架來著,是不是?”

“沒有打架,”盧友文低低地說,“我要她給我墜子,她不肯,我急著要去扳本,沒時間跟她慢慢磨。我說只是跟她借用,會還她的,她還是不肯。我沒辦法,就去她脖子上摘,她躲我,我拉著她……”

“把墜子硬從她脖子上扯下來,是不是?”我像個審犯人的法官,“你把她脖子都拉破了,你去看看,她脖子上還有一條血痕呢!”

盧友文把頭埋進手心裏,聲音從手心中壓抑地透了出來:

“我不是人,我是禽獸!”

我繼續瞪著那個“禽獸”:

“後來昵?”我問。

“我拿了墜子就跑,她在後面追我,然後,她摔倒了,我沒有在意,就走了。我怎麽知道她這一摔會摔出毛病來?她以前又不是沒有摔過跤,也沒出毛病,她是很容易摔跤的。”

我氣得頭發暈,他眼見她摔倒,居然置之不顧,仍然去賭他的錢。如果小雙不機警,找鄰居幫忙,豈不是死在那小屋裏,都沒有人知道?假若這一摔竟摔死了,我不知道在雨農的法院裏,會不會判決這種丈夫為“殺人罪”。凝視著盧友文,我明白,他一定還隱瞞了若幹細節,小雙準是在爭奪墜子時就已經受了傷,動了胎氣,再一摔,才會那麽嚴重。我很想把盧友文從頭到腳地臭罵一頓。但是,雨農一直對我搖頭使眼色,盧友文又痛苦得什麽似的,我就只好氣沖沖地走開,去照顧小雙了。

天亮時,小雙醒了,睜開眼睛來,她不安地望著我,微弱地說:“你一夜都沒睡嗎?詩卉?”

“不要緊,小雙,”我笑著說,“以前我們兩個常常一聊就是一通宵,你明知道我是夜貓子!”

盧友文走過來了,坐在床邊上,他重新抓住小雙的手。現在,小雙是清醒的。

“小雙!”他哀求地看著她,“原諒我!”

小雙把頭轉向床的另一邊。

“詩卉,”她說,“孩子好嗎?”

“很好,”盧友文很快地接口,“我已經去看過了,他們不許我進去,只抱到玻璃窗那兒,讓我隔著玻璃看。小雙,”他柔聲說,“從此,我是父親了!你放心,我一定痛改前非,從頭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