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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到此而止,下面是一連幾個畫著大驚嘆號的句子:

夢話!夢話!夢話!四十幾歲的人卻在這裏說夢話!你該看看你有多少皺紋?你該數數你有多少白發?

然後,隔得遠遠的,又有一行小字:

她為什麽不再來了?

江雁容把視線移到康南臉上,呆呆地凝視他。於是,康南的眼睛睜開了,他恍恍惚惚地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頭,又把眼睛閉上了。然後,他再度張開眼睛,集中注意力去注視她,他搖了搖頭,似乎想搖掉一個幻影。江雁容向床前面靠近了一步,蹲下身子,她的頭和他的距離得很近,她用手指輕輕撫摸他的臉,低聲說:

“渴嗎?要喝水嗎?”

康南猛地坐了起來,因為起身太快,他眩暈地用手按住額角,然後望著她,一句話都不說。

“我又來了,你不歡迎嗎?”她問,眼睛裏閃著淚光。

康南一把拉起她來,他的嘴唇落在她的唇上,他炙熱的呼吸吹在她的臉上,他用手托住她微向後仰的頭,猛烈地吻她,她的臉、鼻子、嘴唇,和她那小小的,黑發的頭。她的淚水弄濕了他的唇,鹹而淫。她的眼睛閉著,濕潤的睫毛微微跳動。他注視她,仔細的,一分一厘地注視,然後輕聲說:

“你瘦了,只為了考試嗎?”

她不語,眼淚從她的眼角滑下去。

“不要哭!”他柔聲說。

“我努力了將近一個月,幾分鐘內就全軍覆沒了。”她哽塞地說。“小雁容!小容容!”他喃喃地喊。

“我們走吧,康南,帶我走,帶我遠離開這些人!”

康南黯然地注視她,問:

“走?走到哪裏去?”

“到深山裏去!到曠野裏去!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康南苦笑了一下。

“深山、曠野!我們去做野人嗎?吃草根樹皮還是野獸的肉?而且,哪一個深山曠野是沒有人的?”

江雁容仰著的臉上布滿淚光,她凝視他的臉,兩排黑而密的睫毛是濕潤的,黑眼睛中燃燒著熱情的火焰,她的嘴微張著,帶著幾分無助和無奈。她輕聲說:

“那麽,我們是無從逃避的了。”

“是的。”

“你真的愛我?”她問。

“你還要問!”他捏緊她的胳膊。

“你知道你愛我付出多少代價?你知道同學們會對你有怎樣的評價?你知道曹老頭他們會借機攻擊你?你知道事情一傳開你甚至不能再在這個學校待下去,你知道大家會說你是偽君子、是騙子、是惡棍……”

“不要再說下去,”他用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我都知道,可能比你說的情況更糟。不過,我本來就是個惡棍!愛上你就是惡棍。”“康南,”她低低地喊,“康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再度擁抱了她。

“我真想揉碎你,”他說,吻著她的耳垂,“把你做成一個一寸高的小人,裝在我的口袋裏。雁容,我真能擁有你嗎?”

“我告訴你一句話,”江雁容輕聲說,“我這一輩子跟定了你,如果真不能達成願望,我還可以死。”

康南的手指幾乎陷進江雁容的骨頭裏去,他盯住她的眼睛,嚴厲地說:

“收回你這句話!告訴我:無論遭遇什麽打擊,你絕不尋死!”“別對我這麽兇,”江雁容柔弱地說,“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活著不是比死了更痛苦?”

“那你也要為我痛苦地活著!”康南固執地說,“已經有一個女人為我而死,我這一生造的孽也夠多了,如果你再講死字,不如現在就分手,我要看著你健康愉快地活著!”

“除非在你身邊,我才能健康愉快地活著!”

“雁容,”他注視她,“我越來越覺得配不上你!”

“你又來說這種沒骨頭的話,簡直使我懷疑你是不是康南!”

“你比我純真,比我有勇氣,你敢愛也敢恨,你不顧忌你的名譽和前途,這些,你都比我強!和你比,我是個渺小而卑俗的人……”有人敲門,康南停止說話,江雁容迅速地從康南身邊跳開,坐到桌前的椅子裏。門幾乎立即被推開了,門外,是怒容滿面的程心雯,她嚴厲地看看康南,又看看江雁容,冷冷地對江雁容說:

“我在樓上找不到你,就猜到你在這兒!”

江雁容垂下頭,無意識地撫平一個裙褶。

程心雯“砰”地關上房門,直視著康南,坦率地說:

“老師,你怎麽能這樣做?江雁容可以做你的女兒!”

康南不知說什麽好,他默然地望著程心雯,這是個率直的女孩子,她帶來了現實!

江雁容猛然站了起來。

“程心雯,我們出去談談!”

“我不要和你談了!”程心雯憤憤地說:“你已經中了這個人的毒!看你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就生氣,你們!真是一對璧人!江雁容,你是個大糊塗蟲!你的頭腦跟聰明到哪裏去了?老師,我一直最敬佩你,現在我才看清你是怎麽樣的人!”她沖出房門,又把門“砰”地帶上。一時,室內充滿了寂靜,然後,康南在床上坐下來,從桌上拿起一支鉛筆,發泄地把它折成兩段。江雁容注視著他,他的臉色蒼白郁憤,那支鉛筆迅速地從兩段變成了四段,又從四段變成了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