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3頁)

這時,牧白再也忍不住,激動地上前說:

“娘!難得夢寒如此深明大義,我覺得咱們全家都應該支持她!假如咱們早就能有她這樣的胸襟氣度,像她一樣地勇於表達,那麽秋桐的悲劇,或者可以避免,現在,這個名分,真是咱們欠秋桐的!”

奶奶臉孔抽動了一下,震動已極。

牧白一開口,雨杭也無法沉默了,走上前去,誠懇地接口:

“奶奶,這件事我從頭到尾辦得亂七八糟,就因為卓家的傷心,根本不是金錢可以彌補的。只有出於感情,出於人性,才能化幹戈為玉帛,奶奶,請您不要再堅持了吧!”

“娘!”沉靜的文秀也熬不住了,“這三天兩頭地鬧,大家都受不了,弄得我一天到晚擔驚害怕的,晚上都睡不著覺……真要鬧到警察廳去,恐怕咱們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奶奶,奶奶,”靖萱熱烈地響應,“秋桐在我們家那麽多年,不只侍候了哥哥,也侍候了您啊,我更是從小就跟著她長大的,她在咱們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這樣的異口同聲,全家有志一同,使奶奶的驚異淹沒了憤怒。她看看夢寒,再看看那一張張迫切的臉孔,終於深深地抽了一口氣,勉強壓制住自己的懊惱和憤恨,她冷冰冰地說:

“好吧!我再不點頭,倒好像是我不明是非,不夠寬厚仁慈了!”她的目光,冷幽幽地盯著夢寒,從齒縫中迸出兩句話來,“起來吧!我就成全你了!”

“謝謝奶奶!謝謝奶奶!”夢寒連連地礙下頭去。

奶奶拄著拐杖,掉頭就走,經過靖南身邊時,對他投去森冷的一瞥,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別把新媳婦寵得無法無天!”

靖南一驚,有口難言,不禁恨恨地瞪了夢寒一眼。

奶奶一走,靖萱就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崇拜和高興了,她奔上前去,扶起了夢寒,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激動地說:

“只有你,敢對奶奶說這些話,你太偉大了!”

卓家四口,到此時已喜出望外,卓老爹仰頭看天,淚落如雨地說:

“秋桐,孩子啊,咱們總算為你爭得你該有的名分了!”

卓老媽顫顫抖抖的,不停地,喃喃地自言自語:

“秋桐啊……你安息吧,安息吧……爹和娘對不起你,把你送來當丫頭,讓你年紀輕輕的,就這麽不情不願地走了……可咱們為你辦到了,你的人進不了曾家的大門,你的魂可以進曾家了……安息吧,安息吧……”

鼻青臉腫的秋貴,和滿臉血汙的秋陽,走上前去,扶著歪歪倒倒的父母,一時間,悲從中來,四個人忍不住抱頭痛哭。夢寒和靖萱,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潮濕了。

此時,牧白提著那一箱錢,走到卓家四口身邊,誠摯地說:“來!這些錢拿著,快帶兩個兒子看大夫去吧!”

卓老爹往後猛然一退,忙不叠地搖手拒絕:

“咱們不要……咱們不收這個……”

“算是我們給秋桐的聘金吧!”牧白說,“在昨天,這些錢是要收買你們的尊嚴,但是今天,曾家和卓家已經變成親家了,你們還有什麽理由拒絕一個親家公的誠意呢?”

“我……我……”慈厚的卓老爹,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卓老爹,”雨杭走了過來,把小木箱塞進了他的手裏。“你們就不要再推辭了,這是我幹爹的一番誠意,接受了吧!想當初,你們送秋桐來當丫頭,不就是為了賺點錢給秋陽念書嗎?把這個錢拿去,給秋貴娶個媳婦,再好好地栽培秋陽吧!秋桐的在天之靈,或者可以瞑目了!”

卓老爹聽到雨杭這樣說,就不好再推辭了。把小木箱放在一邊,他恭恭敬敬地甩了甩衣袖,拉著卓老媽,回頭對秋貴秋陽說:

“讓咱們一家四口,來叩謝咱們的恩人吧!”

於是,一家四口,全部對夢寒跪了下去,咚咚咚地磕起頭來。

“快起來!快起來!”夢寒慌忙說,“這怎麽敢當?你們要折煞我了!”

她說她的,那四個人含著眼淚,卻只管磕頭,連連磕了好多個頭,才在雨杭和牧白的攙扶阻止下,站起身來。

“謝謝少奶奶,”卓老媽老淚縱橫,後悔得不得了,“對不起,那天燒了你的花轎,鬧了你的婚禮,我再給你磕個頭……”

“不要不要,千萬別再給我磕頭了,”夢寒扶住了卓老媽,眼圏紅紅的,很溫柔地說,“什麽都別說了,都過去了。你們快去治傷要緊!”

“是!是!”卓老爹順從地,一叠連聲地應著,四個人千恩萬謝地謝出門去。牧白、雨杭、靖萱和夢寒都送到了大門口,像真的親家一樣,揮手道別。只有靖南站在那兒不動,氣得臉色發青。

奶奶隔著一道玻璃窗,在大廳內向外望,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挺直了背脊,高高地昂著頭,身子筆直,像一尊雕像一般。她的臉色陰沉,一雙手緊緊地握著龍頭拐的木柄,握得那麽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