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5頁)

“誰說的?”他轉向她,微笑著,“我不是很愛你嗎?你從哪一點說我不愛你呢?”

“你說過,我只是你的投資。”

“如果我不愛你,我就不投資了!”他笑了一聲,翻過身子,把頭埋進枕頭裏,準備睡覺了。

“你把我當一座金礦。”她喃喃地說。

“哈!”他再笑了一聲,“所以,我就更愛你!”他伸出手去,把床頭燈關了,滿屋一片漆黑,“我要睡了,現有不是討論愛情問題的時候。反正你已經是我的妻子,愛也好,不愛也好,我告訴你吧,我們要過一輩子!”

他不再說話了。

她覺得渾身冰冷,慢慢地鉆進被褥,慢慢地躺下來,她用雙手枕著頭,聽窗前夜雨,聽那雨打芭蕉的颼颼聲響。“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她模糊地想著前人的詞句,模糊地想著自己。手腕上,那傷痕在隱隱作痛,痛得甜蜜,也痛得心酸!當初自己為什麽沒有嫁給俞慕槐?只為了那股驕傲!現在呢?自己的驕傲何在?自己的尊嚴又何在?這婚姻已磨光了她的銳氣,滅盡了她的威風!她現在只希望有個安靜的港口,讓她作片刻的憩息。啊,俞慕槐!她多想見他!

一夜無眠,早餐時,她神色樵悴。歐世澈打量著她,微笑不語。那微笑,那沉默,在在都讓她心悸。好像在警告著她:“別玩花樣,我知道你要做些什麽。”好不容易,看著他出了門,聽到汽車駛走,她才長長地松了口氣。靠在沙發中,她渾身癱軟,四肢無力。她靜靜地坐著,想著下午的約會,她心跳,她頭昏,她神志迷惘,她多懊惱於把這約會訂在下午,為什麽不就訂在此刻呢?

時間是一分一秒地挨過去的,那麽滯重,那麽緩慢。眼巴巴地到了中午,歐世澈沒有回來吃午飯。她勉強地吃了兩口飯,不行,她什麽都不能吃!放下筷子,她交代秋桂:

“我出去了,如果先生打電話來,告訴他我去逛街,回來吃晚飯!”

穿了件鵝黃色的洋裝,套了件同色的大衣,她隨便地攏了攏頭發,攬鏡自視,她的面龐發光,眼睛發亮,她像個嶄新的生命!走出家門,她看看表,天,才十二點四十分!只好先隨便走走,總比待在家中,“度分如年”好。

慢吞吞地走過去,慢吞吞地走向敦化南路,慢吞吞地走向圓環……忽然間,眼前人影一晃,一個人攔在她的面前。

“羽裳!”他低喊。

她看看他,驚喜交集。

“你怎麽也來得這麽早?慕槐?”

“從早上九點鐘起,我就在這附近打著圈圈,走來走去,已經走了好幾小時了!我想,我這一生走的路,加起來還沒有我這一個上午多!”他盯著她,深吸了口氣,“羽裳!你真美。”

她勉強地笑笑,眼眶濕濕的。

“我們去什麽地方?”她問。

他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

“我們到火車站,坐火車去!”他說。

“坐火車?”她望著他,微笑地說,“你不是想帶我私奔吧?”

他看看她,眼光深沉。

“如果我帶你私奔,你肯跟我去嗎?”

她迎視著他的目光。

“我去。”她低聲說。

“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造一間小小的茅屋,過最原始的生活,和都市繁華完全告別,要吃最大的苦,事必躬親,胼手胝足,你去嗎?”

我去。

他握緊她的手,握得她發痛。計程車來了,他們上了車,向火車站駛去,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她也不語。只是靜靜地倚偎著他,讓他的手握著自己,就這樣,她願和他飛馳一輩子。

到了火車站,他去買了兩張到大裏的車票。

“大裏?”她問,“那是什麽地方?”

“那是個小小的漁村,除了海浪,巖石,和漁民之外,什麽都沒有。”

“你已決定改行做漁民?”她問。

“你能做漁娘嗎?”他問。

“可以。”她側著頭想了想,“你去打魚的時候,我在家裏織網。黃昏的時候,我可以站在海邊等你。”

“不,你是只海鴟,不是嗎?”他一本正經地說,“當我出海的時候,你跟著我去,你停在桅杆或者纜繩上,等我一吹口哨,你就飛進我的懷裏。”

“很好,”她也一本正經地說,“你只要常常喂我吃點小魚就行了。”

他攬緊了她,兩人相對注視,都微笑著,眼眶也都跟著紅了。

火車來了,他們上了車。沒有多久,他們到達那小小的漁村了。

這兒是個典型的、簡單的漁村,整個村莊只有一條街道,兩邊是原始的石造房屋,和矮矮的石造圍墻,在那圍墻上,掛滿了經年累月使用過的漁網,幾個年老的漁婦,坐在圍墻邊補綴著那些網,在她們的身邊,還有一籃一籃的魚幹,在那兒吹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