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4頁)

“該去換衣服了!”

是誰規定的喜宴上要服裝表演?是誰規定的喜宴上新娘要跑出跑進地換衣服?楊羽裳突然感到可笑,她不像是新娘,倒像是個服裝模特。一件又一件地換衣裳,整餐飯她似乎始終在那走道上來來去去。好不容易坐定了一會兒,慕楓又在她耳邊提示:

“該去每一桌上敬酒了。”

她看看那豪華的大廳,那上百桌的酒席,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沒敬酒,疲倦和可笑的感覺已對她雙方面地包圍了過來。必須都去嗎?天!誰規定的這些繁文縟節?她感到自己活像一場猴戲中的主角。

和歐世澈雙雙站起,在男女儐相的陪同下,一桌桌地走過去,敬酒?實際上她喝的是茶,賓客們也知道她喝的是茶,但仍然相敬如儀。每桌客人敷衍地站起,又敷衍地坐下。偶爾碰到一兩個愛鬧的,都被歐世浩和慕楓擋回去了。然後,他們來到了這一桌。

“把你們的茶放下,這兒是‘真正’的酒,難得碰到這樣‘真正’隆重的婚禮,難道還喝‘假酒’?”

楊羽裳瞪視著這個人,這張太熟悉的臉,她怔在那兒,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或做什麽。慕梘已經不同意地叫了起來:

“哥哥,好意思來鬧酒,你應該幫忙招待客人才是!”

“別多嘴!”俞慕槐指著慕楓,“你和世浩也得喝一杯!都逃不掉!一對新人和一對準新人,誰也不許跑!”他把一串四個酒杯排在桌子上,命令似的說,“喝吧!假若你們不給面子也算了!我先幹!”一仰脖子,他把一杯酒全灌了下去,把杯底對著他們。“如何?要不要我再敬一杯?”他再斟滿自己的杯子。

慕楓驚奇地看著俞慕槐,立即發現他已經喝了太多的酒,他的眼睛紅著,臉也紅著,渾身的酒味,他根本不善於喝酒,這時似乎早已醉意醺然。她有些著急,想要找方法來解圍,但她還沒開口,楊羽裳就一把握住了桌上的酒杯,急急地說:

“你別敬了,我們幹了就是!”

歐世澈難以覺察地微笑了一下,也立即端起桌上的酒杯,夫婦兩人,雙雙對俞慕槐幹了杯。歐世浩對慕楓作了個眼色,說了句:

“我們也恭敬不如從命了!”

就端起杯子,慕楓只得端起杯子。都喝完了,歐世浩笑著說:

“俞大哥饒了我們吧,還有那麽多桌要敬呢!”

俞慕槐奇異地笑笑,一語不發地坐下去了。楊羽裳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卻看到他正對著那四個空酒杯傻笑。她心中陡地抽了一下,抽得好疼。在這一瞬間,她看出他並不是那嬉笑的賓客中的一個,而是個孤獨落寞的影子。她無法再看他,歐世澈、歐世浩和慕楓已簇擁著她走向了另一桌。

再也不知道以後的時間是怎樣度過的,再也不知道那些酒是怎樣敬完的,所有的人都浮漾在一層濃霧中,所有的聲音都飄散在遙遠的什麽地方。她眼前只有那個對著空酒杯傻笑的人影,她心中只有那份椎心的慘痛,這不是婚禮,這不是婚禮,但是,這竟是婚禮!

終於,她又進了休息室,作最後一次換衣服,以便送客。軟弱地倒進了椅子中,她直直地瞪著眼睛。慕楓迅速地把休息室的門關上,一把抓住了楊羽裳的手臂,急切地、焦灼地對她說:

“你絕不許哭!羽裳!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你決不能哭!在這麽多的賓客面前,你不能鬧笑話。歐世澈對你那麽好,你也不能丟他的臉!”

楊羽裳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是的,是的,是的,這是婚禮,她不能鬧笑話,她再也不是個任性的孩子,而是個剛結婚的妻子,她必須控制自己!她必須!哪裏會有一個在婚禮上為她失去的愛情而哭泣的新娘呢?她再抽了口氣,睜開眼睛,緊緊地攥住慕楓的手。

“你放心,慕楓,我不會鬧笑話。我不會哭。”她說著,聲音顫抖,接著,兩滴淚珠就奪眶而出,沿著面頰跌碎在衣服上了。慕楓慌忙用小手帕拭去了她的淚,又急急幫她補妝。她噎住氣,強忍著說,“慕楓,請你幫個忙,好嗎?”

“好的,好的,好的!”慕楓一叠連聲說。

“你溜出去找找你父母在哪一桌,請他們把你哥哥帶回家去吧!”

“好的,我去,但你不許再哭了,而且,趕快換衣服吧!”

慕楓焦灼地說,走出了休息室。

楊羽裳把頭仆進手掌中。

“還好,婚禮馬上就要結束了,還好,明天就要飛到日本去度蜜月,我將逃開這一切,逃得遠遠的!只是……”她忽然神思恍惚起來,擡頭注視著屋頂的吊燈,她喃喃地問,“這是為什麽呢?是誰讓我和他都陷進這種痛苦中呢?是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