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4頁)

“為什麽會妨礙我們呢?”楊羽裳立即說,顯出一份很自然的灑脫和大方,“我們正在聽劉震宇說,他被警察抓的經過。”

“你被警察抓了?”俞慕槐驚奇地望著劉震宇,“希望你沒有犯什麽偷竊或搶劫罪。”

“就是為了我的頭發!”劉震宇叫著,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對俞慕槐說,“俞大哥,您瞧瞧看,我這頭發有什麽不好?現在全世界的男孩子都是長頭發,偏偏我們不允許,這不是阻礙進步,妨礙人身自由嗎?俞大哥,您是剛從國外回來的,您說,國外是不是人人長頭發?”

“我只到過東南亞,”俞慕槐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看了楊羽裳一眼,“說實話,香港的男孩子都留長頭發,至於泰國和新加坡的男孩子,卻都是短發,”他注視著楊羽裳,笑著問,“是嗎?”

楊羽裳坦然地笑了笑,搖搖頭。

“別問我呀,我可不知道。”她說,“我沒去過泰國和新加坡。”

俞慕槐轉回頭,再看向劉震宇。

“我不覺得長發有什麽不好,但是整潔卻非常重要。我教你一個留長發的辦法,或者警察就不會抓你了。”

“什麽辦法?俞大哥?”劉震宇大感興趣。

“你把頭發幹脆再留長一些,然後整整齊齊地梳到頭頂,用簪子簪著,或者用塊方巾系著。”

“這是做什麽?”

“復古呀!瞧瞧古畫上,中國的男人誰不是長發?不但長,而且長得厲害,只是都紮著頭巾。我告訴你,男人短發只有幾十年的歷史,拋開梳辮子的滿清人不談,中國自古長發,連孔夫子都是長發昵!”

“對呀!”劉震宇用手直抓頭,“我怎麽這麽笨,沒想出這個好理由去和警察辯論!”

“我勸你別去和警察辯論!”俞慕槐說,突然嘆口氣,“問題就在於是非觀念隨時在改變。如果你拿這套道理去和警察說,警察反問你一句,中國古時候的女人還都裹小腳呢,是不是現在的女人也都該裹小腳,你怎麽說?”

“啊呀,這倒是個問題!”劉震宇又直抓頭了。

“其實,說穿了,長發也好,短發也好,只是個時髦問題。”俞慕槐又接著說,“我們現在的發式,完全是從西洋傳來的,只為了我們推翻滿清的時候,歐美剛好流行短發,我們就只好短發了,假若那時候是長發呢,我們有誰剪了短發,大概就要進警察局了。這是件很滑稽又很有趣的問題。歐美的長發短發,就像女人的裙子一樣,由長而短,由短而長,已經變了許多次了,我們呢,卻必須維持著六十年前的歐美標準,以不變應萬變!”

“對呀!”劉震宇又叫了起來,“這不是跟不上時代嗎?”

“我們跟不上時代的地方,何止於區區毫發!”俞慕槐忽然有份由衷的感慨。“像交通問題,都市計劃的問題,教育問題……頭發,畢竟是一件小而又小的小事!小得根本不值一談!”

“但是,俞大哥,”劉震宇困惑地說,“你到底是贊成男孩子留長發呢?還是反對呢?”

“我個人嗎?”俞慕槐笑著說,“我不贊成也不反對,我認為只要整潔,長短是每個人自己喜愛的問題,我們所該提倡的,是國民的水準,只要國民的水準夠,不盲目崇洋,不要弄得滿街嬉皮就行了。硬性地把青年抓到警察局剪頭發,總有點兒過分。因為留長發構不成犯罪。”

“俞大哥,”劉震宇叫著,“你為什麽不寫一篇文章來談這問題呢?”

“我怕很多人沒雅量來接受這篇文章呀!”俞慕槐開玩笑地說,“君不見電視電影遭剪處,皆為男兒蓄長發!我何必自惹麻煩呢?何況,我自己又沒留長頭發!”

慕楓和楊羽裳都笑了起來。慕楓從沒有看到哥哥這樣神采飛揚而又談笑風生的。相形之下,那個劉震宇就像個小傻瓜似的。偏偏那劉震宇還是直抓著他那把稻草頭發,嘴裏不停地說:

“俞大哥……”

慕楓忍不住,就從沙發上跳起來說:

“劉震宇,我哥哥已經說好了大家叫名字,你幹嗎一個勁兒的魚大哥貓大哥,叫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依我說呀,你的頭發問題根本不值一談。留長頭發好看的人盡可留長發,留長頭發不好看的人也要跟著留長頭發就叫寶氣!你呀,你還是短發好看些!”

“是嗎?”劉震宇驚喜地問,“那麽,我明天就去剪短它!”

“哈哈!”楊羽裳笑了個前俯後仰。“還是俞慕楓比警察有辦法些!”

劉震宇的臉漲紅了。

俞慕槐望著那笑成一團的楊羽裳。今天,她穿著件短袖的大紅色毛衣,短短的黑色迷你裙,腰間系著一條寬皮帶,腳上是雙長統的紅色馬靴。整個人充滿了一份青春的氣息,那微亂的短發襯托著紅潤的面頰,烏黑晶亮的眼珠和笑吟吟的嘴角,滿臉都是俏皮活潑相。這是個標準的大學生,一個時髦的、被驕縱著的大小姐,他在她身上找不出絲毫葉馨和海鷗的影子來,除了那張酷似的臉龐以外。他凝視著她,又不知不覺地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