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迎藍一覺睡醒,早已日上三竿,整個房間,似乎都被那初秋的陽光照射得暖洋洋的。她疲倦地翻了一個身子,覺得鼻子也塞住了,頭也昏昏的,全身又酸又痛,一點力氣也沒有。她張眼凝望,一眼就看見韶青正彎著腰,對她好脾氣地笑著。

“嗨!”韶青笑著說,“你發了一夜燒,胡說八道地講夢話,把我嚇了一跳。”

“我講夢話?”她驚奇地,“我才不信!”

“真的,你一直在說什麽老頭、斧頭、大頭、人頭、眉頭、心頭的。你準是常常聽到那支一個老頭穿靴頭的怪歌,夜裏就開始胡言亂語!我半夜爬起來,塞了你兩片阿斯匹林,喂了你一大杯冰水,你還記得嗎?”

“哦,”她失神地,“我不記得了!”她想著那老頭斧頭眉頭心頭的夢話,奇怪自己怎麽會說這些!噢,準是那兩句詞:“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她嘆口氣,看看手表,不禁叫了起來,“都十點多鐘了?你怎麽不叫我起床,我還要去辦公廳辦移交昵!”

“放心,”韶青整理她的被褥,把她按回床上去躺著,“你好好地休息兩天吧,我已經幫你打電話去達遠,說你生病了要請天假,後來董事長又親自回電話來,要你好好養病,養個三天五天都不要緊。”

“哼!”她哼著,“我不是要請假,我是不幹了!”她掀開棉被,站起身來,不禁頭暈目眩,兩腿發軟,她不自禁地又坐回到床上。

“瞧吧,”韶青說,“人又不是鐵打的,受了傷也不在乎,生了病自己也不知道,每天還東跑西跑忙得很……你昨天下午哪裏去啦?”

“去碧潭,大概在河邊吹了風。”她吸吸鼻子,“不過是感冒了,沒什麽了不起,給我一顆康得六百就好了。”

“你少亂吃成藥!我給你煮了一碗紅糖生姜水,你趁熱給我吃了吧!”

“你這才是老婆婆處方呢!”

“嗨,別看老婆婆處方,有用得很呢!”韶青笑著奔進廚房,廚房裏,已飄過來陣陣姜茶的味道,倒也香得刺鼻。

迎藍勉強起身,去浴室梳洗了一番,鏡子裏的人果然憔悴消瘦。她回到房間來,韶青早把姜茶熱騰騰地放在桌上,還有片烤得焦焦的面包和一個荷包蛋。

“來吃點東西吧,生病也不能餓肚子。”

她愣了愣,頓感饑腸雜轆,這才想起,昨晚給阿奇一鬧,晚飯也沒吃。她坐在桌上,慢吞吞地喝著姜茶,吃著面包,忽然想起來:

“韶青,你今天怎麽沒上班?你為什麽不吃呢?”

“還不是為了你!”韶青笑著伸伸懶腰,“一夜聽你唱什麽老頭靴頭,鬧得我就沒睡好,早上看你昏昏沉沉,實在放不下心,幹脆請一天假陪你!至於早飯嗎?現在快十一點了,我早就吃過了。”

迎藍歉然地笑笑。

“我真麻煩,是不是?”

“是。”韶青臉色一正,把身子蜷在椅子中,仔細地看她,“你和阿奇還是鬧翻了?”

“翻了。”

“還有救沒有?”

“我想沒有!”

韶青一唬的從椅上跳到地下,瞪大眼睛看她,仿佛她是個怪物。

“我真不知道你在鬧些什麽。”她叫著,“阿奇有哪一點配不上你,你倒說說看。現在的社會,女多於男,陰盛陽衰,你再擺兩年架子,青春一去,什麽人都不會要你了!那阿奇又帥又高又挺拔,對你又那麽癡情,你怎麽和他說翻臉就翻臉!”

“你根本不了解,”她皺眉說,“故事可長了!”

“我不了解?”韶青走回到桌邊來,雙手撐著桌面,注視她。“因為阿奇就是蕭彬的兒子?因為他裝成窮小子來追你?”

“你怎麽知道?”

“人家坐在這兒等你一下午,什麽事都跟我說了。”

“哦?”她咽了一大口姜茶,“你看!我還能和他交往嗎?他侮辱了我!”

“嘖嘖嘖,”韶青咂嘴,“不要把自己擡得太高好不好?我實在不了解你,你口口聲聲說他欺騙,他唯一做的只是隱瞞了身份,這根本不算是欺騙,更談不到侮辱,如果他反過來,本身是個窮小子,而冒充為闊公子,才是欺騙呢!何況,這件事對你只有好,沒有壞……”

“韶青,”迎藍打斷了她,“阿奇昨天給了你多少錢,要你幫他說好話?”

“你——”韶青氣得眉毛打結,“你這算什麽話?我完全是為你好!你以為我是為錢做事的人嗎?”

“為什麽生氣?”迎藍深深地看她,“人家還以為我是為了錢才會結婚戀愛呢!”

韶青怔了怔。

“你覺得你舉例恰當嗎?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

“我不覺得。”她固執地,“你了解蕭家嗎?他們傷害過許多人,像商場中的大吃小,像婚姻中的奪人所愛,他們從不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人,只想別人怎麽對不起自己。他們所有的立場和出發點,只有兩個字:自私!拿阿奇來說,他追求我,可是,他先防衛他自己。然後,他以為故事拆穿了,我的反應頂多和你一樣,終究是一笑置之。所以他敢做,他敢一天又一天地欺騙我,他認為他反正立於不敗之地,像你說的,他又不是窮小子冒充闊公子,算什麽欺騙呢!事實上,欺騙就是欺騙,愛人之中就不允許有欺騙,他騙了我就是不信任我!這麽多年來,他們蕭家人予取予求,要什麽有什麽,我要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也有他們得不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