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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我別過臉看向車窗外繁華的街景,眼淚滾滾而下。

“嫂子,你怎麽了?”婷婷嚇壞了。

“沒什麽,真的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起一些難過的事情……”我佯裝沒事一樣,抹去淚水,可是更多的淚水洶湧而瀉,“阿江,麻煩你在路邊停下。”

“好的,太太。”阿江緩緩將車轉入一個僻靜的拐角處。

我俯下身子,將頭靠著前座的靠背上。

婷婷扶住我,不知所措,“嫂子,你沒事吧?”

“我一會兒就好,沒事的。”我哽咽著,看著淚水滴滴答答地墜落在新買的米色套裙上,裙擺上瞬時留下斑駁的濕印。

婷婷和阿江於是都不出聲,讓我一個人靜靜地哭。

我的眼淚嘩嘩地流著,心像洞穿了一個窟窿,痛得五臟六腑都在抽搐。我躬著身子壓抑著呼吸仍不能緩解那疼痛,腦子裏也是嗡嗡作響,很多聲音在記憶的裹挾下來回激蕩地交匯。小時候住的弄堂自行車駛過時的鈴鐺聲,媽媽在廚房炒菜的聲音,下雨天屋檐往下滴水的聲音,鄰居小孩背英語單詞的聲音,李老師的咳嗽聲,程雪茹敲鍋鏟的聲音,裕山的那一夜窗外呼呼的風聲,婚禮那天此起彼伏的祝福聲……

越來越多的聲音呼嘯而來,又潮水般退去,最後在耳畔回蕩的是芳菲流產兩個月後跟我通話時的聲音,冷酷,不帶一絲感情。

“姐,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覺得難受。明明大家的心裏都清楚事情的緣由,還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你不覺得別扭嗎?你明知道我不再是過去那個芳菲,清楚一切我的所作所為,為何還噓寒問暖地對我這麽好?你可以虛偽下去,我做不到,我沒辦法陪你演戲,對不起,姐,我們就這樣吧。”

這是我跟芳菲最後一次通話。那陣子我給芳菲打電話是想安慰她,怕她因為失去孩子而難過。很不幸,那個孩子在六個月的時候夭折,芳菲的情緒非常低落,我著急又不能飛過去看她,只能每天給她打電話,一打就是半個小時以上,基本上都是我一個人在說,芳菲只是嗯嗯啊啊地附和。我有想過她可能會煩,卻未曾料到她是如此的厭憎。我一直還當她是那個喜歡撒嬌的長不大的小妹,卻沒有正視她早已不是過去的芳菲。我自欺欺人地以為芳菲越來越冷淡的態度不過是她流產後的抑郁所致,我不是傻,我只是太傻了。

而芳菲的聲音還在耳畔繼續,“姐,最後我好心再告誡你一句,不要相信這世上的任何人,親人也好,你身邊的人也好,通通不要信,否則你吃虧的日子還在後頭。你不就是太相信我了才被我騙的嗎?我知道我很無恥,我可以忍受你的辱罵,甚至可以挨你的打,就是忍受不了你繼續跟我扮演姐妹情深,我受不了,我自己都覺得惡心,惡心透了!別說不是親生姐妹,就是親生的,關鍵時候也只會為自己著想,人都是自私的,你不就是想用你的高尚來反襯我的自私嗎?對不起,姐姐,我從小就自私,沒有人教會我如何去為他人著想,哪怕我的父親是老師,也沒能把我教好,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好自為之吧,保重!”

晚上的慈善酒會我推說身體不適,沒有去。費雨橋只得帶上婷婷去應酬,但很快就回來,我剛洗完澡,頭發還有些濕,沒有馬上上床睡覺。費雨橋也進浴室去洗澡,待他洗完澡出來,我已經吹幹了頭發,坐在沙發上翻雜志。

“你不吃月餅嗎?四嫂親自做的。”我問他。

“我不吃甜食的。”費雨橋穿著藍色絨布睡袍,大約剛剛抹完乳液,身上有好聞的淡香。他踱到床邊的沙發上坐下,伸手將我攬入懷中,下巴蹭了蹭我的臉,“今天為什麽會哭?”

我就知道他會問。

“沒什麽,就是想起了芳菲的事。”我有些黯然地說。

我很少在費雨橋的面前撒謊,因為他太厲害,往往只需一個眼神就能洞悉我的心思,如若跟他玩心眼,我再活八輩子都不夠。

“你還想她幹什麽,她都不要你了。”費雨橋嘆氣,停頓了下,可能覺得這話會讓我傷心,於是又道,“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李小姐都是大人了,用不著你來掛念。她會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多姿多彩的,這點你不用擔心,你的這個妹妹比你懂得愛惜自己。”

我將頭埋在他胸前,不吭聲了。房間裏很安靜,只有窗外輕微的風聲,忽近忽遠。費雨橋輕拍我的肩膀,氣氛莫名沉寂得有些詭異。我直覺他有話要說。果然,沉吟片刻後,他似漫不經心地問:“你不問問你的堂兄莫雲澤嗎?”

我身子一滯,遲鈍的大腦用數秒來反應他為何突然提及莫雲澤。

這可是我們之間最忌諱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