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依然不動聲色, 把手裏的糕餅包好,看著明珠笑說:“你若是喜歡,日後在府裏也留幾個專門做糕餅的廚子, 變著花樣給你做吃的。個把人我還是養得起的。”一邊說, 一邊拉著明珠的手繼續往前逛。

夜色沉醉,兩側掛著的燈籠晃著晃著,顯得這夜色更加溫柔動人了。明珠看著燭光下嚴鶴臣的側臉,他的鼻骨上面微微反射著燈籠的柔光,還有他牽著她的那只手,修長有力,牢牢不肯松開。

來到館驛的時候,爾雅正站在門外, 獨門獨戶的四合院,嚴鶴臣給明珠選了個明間:“你在這先住幾日。”他是打定主意不讓明珠回去了, 原本的家裏頭就有這麽多人打她的主意,若是還讓她回去, 若是有了什麽三長兩短,他又該怎麽辦。

看著明珠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嚴鶴臣才看向角落裏的寧福,寧福小跑著上前, 壓低了嗓子對他說:“主子讓我打聽的事兒, 我都打聽好了, 那人叫江問道……是張季堯張大人府上的,門客。”

嚴鶴臣嗯了一聲, 獨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裏。甚至他篤定自己沒有認錯人。在河間府的地界看見他,若說他和張季堯沒有關系,他是斷然不肯相信的。

他幾乎在幾瞬之間,就已經明白了其中的諸多關鍵之處,一個答案已經在他的心底呼之欲出起來。他似笑非笑地彎起嘴角,神情變得十分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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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定婚事確定是要費些周折的,只是明珠和嚴鶴臣的身份在,不能像民間那樣親自過六禮,可嚴鶴臣不願馬虎,該少的規矩一樣不落,從活雁到綢緞,再從綢緞到漆器,事無巨細。

明珠是身家自然是清白坦蕩的,張季堯坐在圈椅上看著嚴鶴臣,淡淡問:“到了今日,也該說說,嚴大人是哪裏人家,家族裏還剩什麽長輩。”

嚴鶴臣從容一禮,反問道:“我的身份門第,想來張大人該比我更清楚才是。我生於何處,長於何處,父母親族,師承何處,嶽父大人說呢?”

張季堯靜靜地聽著,嚴鶴臣比他想得還要更聰穎,慧極近妖,不過是短短一個錯肩的功夫就能順藤摸瓜猜到江問道的身份。他看著嚴鶴臣,古怪一笑,揮退左右:“你已經猜到了,我也就不和你藏著掖著了。”

他也不是孟嘗君,懸壺濟世,當初救他也是希望能夠有朝一日假借他皇子的身份,如今這條線串起來,明珠若嫁給皇上,位分也不會太高,可若是兵行險招,富貴險中求反倒有另一重生機,嚴鶴臣多年培植的勢力,再加上自己在朝野上下積攢的人脈,或許也有一較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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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在館驛一直等到天黑,這四合院種了一片芍藥花,重瓣的粉色,團團地好姿態,她瞧了一會兒,便在一旁的秋千架上坐下來,輕輕搖著。

嚴鶴臣這幾日都是早出晚歸的,就算是兩個人有言在先,他該有的禮數依然半分不少。

聽到外頭喧嘩起來,明珠擡起頭去看,正看見嚴鶴臣一身玄色,踏月而來,他進門與明珠打了個照面,想不想就徑直向她走來,明珠忘了呼吸,直愣愣地瞧著他走到自己面前。

嚴鶴臣今天的心情並不算高漲,張季堯說的話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謀朝篡位的事情,嚴鶴臣從來都沒有想過,他知曉自己的身份,也並沒有替自己感覺不值。

進宮這幾年,他只是希望能夠查到和自己母親相關的事情,和權力纏鬥這麽多年,他和權力休戚與共,卻沒有想過要通過權力更進一步。

看著月色下明珠的眼睛,他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他繞到明珠身後,輕輕給她推著秋千:“明日我們就回去吧,和你父親這邊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婚事就算是定下來了,只是真正過禮還要和宮裏說一聲。”

臣子大婚,都要請示皇帝,有時候皇後或者太後為了表示親厚,會專門給新婦封誥命,這邊定下來了,再和宮裏請示,有條不紊地算下來,也還要有兩個月才行。

明珠嗯了一聲,嚴鶴臣又道:“明日去和你父親道別,你的弟弟妹妹,可還有什麽安排麽?”

明珠忖度一二:“他們自然都巴望著你提攜,只是我一個女子,不懂你們官場上的事,還是聽你做主吧,我沒什麽可說的。”

這也是嚴鶴臣欣賞明珠的地方,她不多事,性格溫吞,也不會在很多事情上面指手畫腳,想來只做她該做的,不該問的也不問。

性格溫柔的女子大概是最受垂憐的,嚴鶴臣給她推著秋千,在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明珠的發絲輕輕撩過他的臉,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波動著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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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一早,嚴鶴臣帶著明珠和張季堯踐行,張季堯親厚地拍了拍嚴鶴臣的肩膀道:“明珠就拜托給你了,她缺於生母教導,在家裏就嬌生慣養,可能在料理家務上差一些,若是做的不好,你多擔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