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世上的愛有很多種, 有的人的愛是成全和贈予,嚴鶴臣卻不,站在巍峨的九重丹壁上, 他看著連綿的宮闕, 心裏面閃過一絲復雜的滋味。

他的愛,是索取,是掠奪,是要與他共沉淪,是要把她拉下深淵,墮入黑暗,永世不得翻身。

嚴鶴臣你真卑鄙。

他掖著手,風把他的袖袍吹得鼓起, 明珠是嬌花一朵,他為了得到她, 無所不用其極。

年末,皇帝依照祖例封賞六宮, 給入宮年頭長的嬪妃都晉了位份,奇怪的是,明珠亦在受封之列,她晉了七品, 官袍換成了淺青色。

旁人的晉封都是歡天喜地, 明珠臉上愁雲慘淡, 她穿著新官服到少府監來給嚴鶴臣看:“皇上封賞六宮,關我何事, 竟給我晉了官。”

淺青色比豆蔻綠淺上幾分,嚴鶴臣覺得比以往更好看些,豆蔻綠說是叫豆蔻綠,可顏色瞧著老氣,還是淺青色好,襯得她像一枝裊娜娉婷的綠桔梗。

至於皇帝的心思麽,這分明已經成了司馬昭之心了,說是封賞,擺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晚要把明珠收為己有。皇上登基這麽多年,最擅長的事莫過於隱忍了,這麽徐徐圖之的勁兒,看上去倒像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似的。

太後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早就免了晨昏定省,整日藥不離口,流水似的藥材都送進了萬福宮,可依舊眼瞧著太後一日比一日消沉了。

這日天氣好些了,太後打起精神來叫著熙和:“嚴鶴臣回宮也有些日子了,他去了少府監,管的是前朝的事兒,和後宮的牽扯也少了,你看他今日忙不忙,不忙就叫他過來一趟。”

熙和得了旨意,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才回來,她給太後蹲安說:“嚴大人說手底下還有幾個戶部的卷宗沒有處理好,一時三刻抽不開身,給老佛爺告罪了。”

太後倚著引枕,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嘆了一聲道:“熙和,今日沒有外人,也只有你和我,你說說看,嚴鶴臣回到宮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奴才覺得,保不齊是為了先帝爺的蘭貴人。”熙和道。

隆冬的日頭也是冷冷的,照在錦支窗上,檐下的金銀索子在窗紗上面投出朦朧的影兒。

“查出來又如何呢?人已經走了這麽多年。”太後嘆了口氣,低頭把玩著尾指上的護甲,“可你瞧瞧,他如今半點動靜都沒有,除了少府監之外也不去旁的地方,倒像是就此罷手,做個安分奴才了呢。”

熙和給太後掖了掖被角,輕聲說:“太後還是該好生將養身子,別再勞心勞力了。”

太後卻並不上心,她擺擺手:“那太禮監的姑娘怎麽樣了,皇上還對她上心麽?”

“皇上前兩日封賞了六宮,給不少老人兒都晉了位分,”熙和姑姑看了一眼太後的顏色,低聲說,“額外封了明珠姑娘。”

太後只覺得頭痛起來,她用手拍了拍床沿道:“皇上聰慧這麽多年,怎麽能在這事上犯糊塗,他是天子啊,普天之下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非要盯著這個。”

太後氣極反笑:“你說,若是皇上強娶了明珠,嚴鶴臣可會如何?”

堂堂一個皇帝,竟和臣子搶女人,說出去豈不是要讓天下人恥笑?

宇文夔自然知道嚴鶴臣對明珠頗為愛重,可他生性剛愎自用,自以為沒有人能越過他去。除夕夜宴之後,他專門找到姚皇後,讓她派人把歸音閣收拾出來。

待皇上走了,鄭容帶著奴才來給姚皇後請安,看著擺在桌案上的酸梅果脯和酸棗糕,鄭容笑得一團和氣:“聽娘娘的意思,咱們宮裏是要進新人了。”

姚皇後笑笑:“過了春分,也該到了選秀的日子,把空院子收拾收拾也是應當的。”

鄭容笑著點頭,兩個人表面上是一團和氣的你來我往,出了宮門,鄭容臉上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她身邊的宮女叫荔枝,鄭容微微側過臉對她道:“你有沒有聞見屋裏有什麽味道?皇後娘娘在燒艾吧。”

燒艾是懷孕的女子保胎的手段,鄭容是懂得調香的,自然對各種味道格外敏感一些,她微微眯著眼,淡淡道:“宮裏又添了一個孩子麽。”

不過又過了三五日的功夫,後宮傳來消息,說是姚皇後不知怎的跌了一跤,當即見了血。

宇文夔走進長春宮的時候,一屋子藥味,姚皇後戴著抹額,嗚嗚地哭著。宇文夔輕聲安撫兩句,鄭容在一邊亦是寬慰:“皇上膝下只有兩個皇子,都是娘娘所出,娘娘還年輕,不愁日後的。”

姚皇後懷孕的時候,太醫說是胎像不穩,不宜昭告天下,應該等胎穩了再說,沒料到今日孩子就沒了,反倒像成了她自己不當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娠了似的。

宇文夔又安慰了她幾句,待天色漸晚,和鄭容一起出了長春宮。在長春宮外的長街上,鄭容盈盈地向他行禮,在濃郁的夜色下,她娉婷而立,風情萬種,一股淡淡的想起似有若無地繚繞在宇文夔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