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月二龍擡頭,帝後二人的鹵簿儀仗隊從貞順門煌煌而出,侍郎隨侍引導,由大將軍隨車護衛,一共八十一乘車馬。引架十二重侍衛,皆手持□□刀劍,不怒自威。而後是幡幢旌旗,綿延數裏,各色旗幟翻飛。旌旗蔽空,隱天蔽日。

嚴鶴臣打馬扶駕,行走在隊伍之中,而後他回過頭,看向紫禁城巍峨的宮墻。一個禦前的小黃門催馬上前,湊到他身邊:“嚴大人,您在看什麽?”

陽光穿過獵獵的旌旗照射在嚴鶴臣玄色的曳撒上,他的眼睛深沉浩瀚,過了很久,他收回目光,平靜道:“沒事,走吧。”

龍擡頭這日,宮裏亦是熱鬧非常,太後特賜了時令菜品和春盤,到底煊煊赫赫地熱鬧了一場。

槿嬪和鄭貴人都是新府人士,二人母家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鄭貴人的父親得了槿嬪父親的好處,正為他謀事,前朝的榮寵關聯著後宮,鄭貴人和槿嬪也素來交好。

帝後春耕,皇帝除了帶了皇後之外,還帶了容妃和淑妃兩位娘娘,皇帝勤政而疏於女色,後宮不豐,如今留在掖庭的也只有槿嬪位份最高了。

吃罷春盤,鄭貴人帶著侍女來槿嬪宮中。

“昨日,四庫館的事,姐姐知道了?”鄭貴人一面問,一面打量著槿嬪的臉色,她自然記得除夕夜宴上的明珠,那一日,她分明記得皇上對她起了心思,如今一個多月過去,本以為是淡忘了,沒料到柳暗花明,還是沒躲得過。

槿嬪用養尊處優的手指挑了一點鼻煙,放在鼻子下面輕輕聞著:“四庫館?出了什麽事兒了?”

鄭貴人沒看見槿嬪眼裏的神色,自顧說著:“就是除夕夜宴的那個明珠,姐姐知道吧,她竟然跑去了四庫館,碰上了皇上。偏皇上擡舉她,不但不罰,還賞賜了她。這可怎麽了得,長此以往,上行下效,人人都想見皇上,人人都去四庫館,這不是亂了規矩。”

“慌什麽?”槿嬪見不得鄭貴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麽點小風浪你就受不住了?你如今聖眷正濃,她再受寵,能越得過你去?你是主子爺的鄭貴人,捏死她還不是像捏死個螞蟻一樣簡單。”槿嬪若無其事的把鼻煙壺放下,看了看天色,“聖駕怕是已經出京了。”

鄭貴人愣愣地盯著槿嬪,而後喃喃道:“姐姐是什麽意思?”

槿嬪那雙美目盈盈,凝眸而笑:“你說我是什麽意思?”

“明珠姑娘。”明珠正把四庫館的書目登記造冊,這裏頭許多書都有不少年頭了,查點起來亦是勞神費力。書籍上頭積了厚厚一層灰,用手拂過,就連指腹上都沾了灰。

何公公拿著拂塵走上二樓,叫了她一聲。明珠停下手裏的活,盈盈一褔:“何公公。”

何公公輕聲道:“太後這陣子想看看金剛經,只是經文晦澀難懂,想來四庫館找本帶批注的,姑娘可知道在哪。”

這些日子,明珠把四庫館裏外裏瞧了個遍,她略一忖度:“公公稍後。”說罷,拉著那個小梯子,去取上排書架上的書。

“是這本嗎?”明珠把一本書遞給何公公。

“應該是了吧,太後身邊的熙姑姑在樓下等著,麻煩姑娘跟著去一趟吧。”何公公說話的時候喜歡看人眼睛,這回卻錯開了眼珠。明珠微微一怔:“我人微言輕,怎好往太後面前去,若是手腳粗笨,惹惱了太後,豈非難辭其咎?”

何公公擺擺手:“宮裏哪個不知明珠姑娘最為妥帖,自然是不會錯的。”想了想,何公公補充了一句,“太後都開口了,只怕推拒不得,姑娘還是擔著小心吧。”

這怕是何公公在提點她,明珠一瞬間心中警鈴大作,她把書拿在手裏,點頭道是,而後下了樓。

四庫館門口的空地上,站著一個約麽四十歲上下的宮女,這種宮女都是得了主子特別恩寵,準許留在宮裏的。熙姑姑穿著淺青色的對襟襖子,鴉色的長發在腦後綰了髻,臉上笑著,帶著寬厚相:“勞煩姑娘了。”

明珠說不敢,而後就跟在她身後,向萬福宮去了。

熙姑姑雖然走在前頭,可無時不刻都在留意著明珠的舉止,長街悠長,作為宮人,向來是不許走在甬路正中的,明珠的步伐不疾不徐,雙眼平視,不左顧右盼,步子幅度適中。熙姑姑暗自在心裏贊了一句。

二人一路無話走到萬福宮外,萬福宮是西三所裏頭最大的宮殿之一,唯有長春宮能與之相較。太後是皇帝的生母,今年已經年逾半百,眉眼深處,還能看見當年的冷冽味道。

她原本是先帝的蘭貴妃,能最後幫助自己的孩子奪得帝位,其手腕自然非同小可。只是十數年過去了,不知道的人,大概會以為眼前這位,不過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罷了。

明珠跪在她面前行禮,太後說了句起來吧,明珠這才順從地站起來。熙姑姑從明珠手裏把書接過來,送到太後眼前:“老祖宗瞧瞧,可是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