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薄情郎

兩世為人,這是司徒曜第一次參加武將們的聚會。

豪爽、粗魯、大嗓門……

換作重生之前,這些都是他絕對無法忍受的。

可今日他竟沒有覺得厭煩,甚至還從中覺出了幾分樂趣。

比起文人的酸文假醋,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似這般暢快地活著其實也沒什麽不好。

當然,糟心事也不是沒有。

譬如和他的腦袋差不多大的酒碗,以及坐在他右手邊那一席的塗征。

他偷眼看了看對方那一雙鐵拳,只覺得身上又開始隱隱作痛。

如今人家已經是大宋的忠勇侯,阮氏也活得好好的,應該不會再對他動武了。

可不動武並不代表心裏就沒有想法。

說不定他此時心裏就想著他們夫妻和離的事兒……

塗征是征戰沙場多年的人,警覺性自是非常人可比。

他擡眼朝左手邊那一席望去。

見司徒曜眉宇間有些忿忿,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司徒曜:“……”

這廝明擺著就是在挑釁他!

正待有所表示,就聽人來報司徒五少爺到了。

司徒曜哪裏還顧得上同塗征置氣,忙伸長脖子朝大廳門口望去。

只見個頭兒一般高的兩名華服少年並肩走了進來,又一起給阮大將軍以及各位將軍們行了禮。

“篌……篌兒……”司徒曜的薄唇不停抖動,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一身玄色錦袍的少年。

和他不一樣,其他武將們的注意力卻更多地集中在一身紫色錦袍的周夙身上。

十多年前,勇義侯周建寧和安定侯左澤雲是聲名僅次於阮大將軍的宋軍統帥。

今晚在座的武將中,一多半都曾經在阮大將軍麾下效力,剩下的一小半俱是兩位已故侯爺的屬下。

周夙在外求學多年,眾位將軍也是很多年未曾見過他了。

見周小侯爺已經長成了儀表堂堂的英俊少年,眾位將軍都激動不已,暗暗感嘆勇義侯府後繼有人。

阮大將軍並不計較周夙的姍姍來遲,著實誇贊了他幾句。

在他面前周夙如何敢拿大,十分恭敬地把遲到的原因解釋了一番,並懇請大將軍諒解。

阮大將軍雖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卻也不會同故交之子計較。

他笑著吩咐下人們請周夙入座。

周夙抱了抱拳,隨下人來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而司徒曜這時才反應過來這位紫袍少年是誰。

周夙!

他的篌兒為何會和周夙湊在一起?

他強行把視線從兒子身上移開,看向那一襲紫袍。

上一世他沒有做官,周家同司徒家也沒有太深的交情,所以他和周夙其實算不上熟悉。

周夙在朝中擔任什麽職務,有多大建樹他並不知曉。

之所以還記得這位周小侯爺,全都是因為他的花心薄情。

安定侯府的大姑娘,元後的遠房侄孫女,好好的一段青梅竹馬之誼就這麽被辜負了。

司徒曜並不是想為自己開脫,但比起周夙上一世的所作所為,他覺得自己真不算什麽薄情郎。

同樣是對婚事不滿,他想的是即便不喜歡,也要好好照顧阮氏一輩子。

雖然最終沒能照顧好,但他真的是從未想過要故意讓阮氏不痛快。

而這位周小侯爺,從定親那一日起就沒讓左大姑娘有過半日省心,甚至可以說一直在故意折磨她,實在是……

他正想得投入,只覺一道玄色身影從他眼前一晃而過。

司徒曜趕緊醒過神來。

“阿篌……”剛喚了一聲,他的嗓子眼兒就被一口氣堵住了。

司徒篌依舊沒有看他一眼,而是徑直走到了塗征身邊。

雖然沒有太過親昵的舉動,但只要長著眼睛都人都能看得出來,那兩人和親父子一般無二。

司徒曜瞬間覺得自己整個腦子都空了。

篌兒連今日這樣的場合都不肯給自己半分面子,更何況私底下。

估計他早已經把塗征當作親生父親了吧。

那自己該怎麽辦?

好在阮大將軍深知唯一的外孫是什麽德行,沖他們這邊吼道:“篌哥兒,去你父親身邊坐!”

正準備坐下的司徒篌撇了撇嘴,很不情願地挪到了司徒曜這一席,卻依舊不肯搭理父親。

司徒曜的眼眶又一次濕潤了。

但為了不被兒子看扁,他愣是強忍著沒讓眼淚再一次流下來。

上一世兒子三歲離家,但對自己還是很有感情的。

父子二人一直保持著每個月一封書信,直到……

阮氏病逝之後,篌兒便再也沒有給過他只言片語。

之後很長一段日子,他甚至連兒子的半分消息都打聽不到。

三年後,剛滿十六歲的篌兒卻突然成了大宋的“殺神”,還在十八歲那一年被聖上封為百勝侯。

而那時的他早已經落拓之極,淪為了司徒家的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