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周

小陳正在廚房熱火朝天洗碗洗鍋,忽然說:怎麽冷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冷。

周二晚上我穿著羽絨服出門取個快遞,回來跟小陳說:外面真冷,4度,果然穿一條褲子直哆嗦。

那你出去試試。

這半年來,通過我對全職爸爸的觀察,發現家務對一個人的摧殘真是太大了,有時候做家務會讓一個人神智不清。

他跟我打賭,上海的冬天絕對不需要羽絨服,他完全可以赤腳穿人字拖,單穿一件T恤,陪我去趟便利店。

不就是因為太忙了嗎?

我驚訝了,小陳在去便利店的路上談笑風生,邊走邊嘲笑我買的羽絨服毫無用處。他在便利店買了一瓶暖手的烏龍茶,出門又口出狂言:你要不信,我可以這樣陪你走到你媽家。

帶孩子的人為什麽會經常忘了帶腦子?

不過我還要回去讓艾文睡覺,這次就算了。

大部分滿腹嘮叨的全職太太都是這麽做的,家務事嘛,繁雜又瑣碎,你做的事情越多,總是錯得越多。當你不小心打碎盤子,如果老公來一句:怎麽這麽不小心?說不定會發起一場世界大戰。只有老公說:手有沒有割破啊?才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我不禁覺得小陳在我面前的身影,偉大了許多。

因為我早就看穿了夫妻關系中的博弈學,當丈夫做錯事,妻子跳起來罵一圈,本來做錯事的人忽然就不愧疚了,反而會兇起來:我這麽忙這麽累才會做錯這件事!

24小時後,小陳發燒了,可是他斷然澄清:這跟著涼沒關系,我這不是受涼引起的,就是病毒,是病毒襲擊了我。

他似乎滿腹疑慮,看著我說:你怎麽不罵我?

那為啥不襲擊我呢?

我哦了一聲,行吧,還能怎麽辦?

小陳不說話了,自從他生病開始,他的臉色就有點難看。

小陳眨眨眼睛,說:商場裏太貴了。

他不如原來活潑了,高燒讓他整個人奄奄一息,唯一精神的時候,就是告訴我:知道嗎?我現在只有68公斤了。

那你怎麽不給他新買一件?

老舍說大病往往離死太近,一想便寒心,總以不患為是,小病就不一樣了,小病能增加個人地位。

哎呀,就是剛才拿著包和他的外套出去,上下電梯的時候擠丟了。

但看著家裏哼哼唧唧,一會量體溫,一會找藥吃的小陳,我內心真真正正八個大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啥?

小陳的個人地位沒有提高,本來家裏就只有三個人,小孩不用說了,一切都是為了孩子,我不用說了,你耽誤我幹活,我怎麽賺錢養家?

小陳拿著新褲子回來,又匯報了一個消息,他說:我把小孩的外套弄丟了。

盡管發著39度高燒,全職爸爸依然需要接送小孩,洗碗做飯,家裏家外,操持一番。說實話,我個人認為,盤子不洗沒什麽問題。但只要我說出這句話,小陳就有了幹活的動力,他現在活著就是為了反對我。

後來想到自己一年級的時候也尿褲子,算了,可能沒問題。

為啥呢?我不太明白,我每個月1號給他發工資,時不時給他發筆獎金,為了一家三口的未來做著各種良好的努力,竟然到最後,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大反派。

我坐在那,除了看著那條尿濕的褲子難受,就是望眼欲穿盼著小陳買褲子回來。同時還要擔心一下,五歲半尿褲子,是不是有問題?

如果我說,這家小學不好,太遠了,不能光為了小朋友犧牲這麽多。

等兒子站起來轉身的時候,才發現一條卡其色褲子,從上到下濕了一大塊。小孩可真了不起啊,竟然渾然不覺。想到他去北海道動物園的時候,急著看北極熊,不小心跳進一個大水坑,爬出來後第一句話:沒事的,沒關系的,很快就幹了。

小陳一定說:遠怎麽了,你不能光考慮到遠,你要考慮小孩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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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說:我覺得這家小學還不錯,各方面和我氣質相符。

烤箱上面有標啊。小孩專心極了,給我指出烤箱上藍色的液晶數字。我都有點疑惑,哥們真的尿褲子了?

小陳會說:哼,我告訴你這家學校就是純做題的。

你怎麽知道要等這麽久?

如果我說:好啦,考不上沒關系的,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

但趕到烘焙教室時,發現小孩跟個沒事人一樣,專心致志盯著烤箱,他用手指著烤箱,告訴我:等下等紙杯裏的東西慢慢變高的時候,就烤好了,你知道嗎?還要等17分49秒。

小陳又不開心了:你不要在我們做努力的時候講這種喪氣話。

我這出類拔萃的母性,一時間壓倒了其他所有意識。

他依然拖著病體,又跑到了遙遠的昆山邊上,參觀完一所小學,回來說:校長講得可有道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