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琥珀(四)

“她那麽靈性,怎麽會練個人話也修不會。”

“不管怎麽樣,琥珀不會說話。”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短處,有許多聰明絕頂的人都不大會說話。”

翻了有一陣子,沒翻到什麽,他那超級長的反射弧終於到頭了,這才幡然醒悟:“雅禁你的意思是說琥珀?她……”

“莫邪的舌頭,有可能是自己咬的也說不定,老婆死了,他咬舌頭殉情。”

遲雪立馬又不靈了,嘩嘩嘩開始翻書。

“一個隨身帶著把上等古劍的男人,要自盡難道會咬舌頭?”

“那如果吃了人的舌頭采補呢,那種特別特別靈性的舌頭。”

怎麽說,遲雪都是詞窮。

“很難。”難得遲雪同學伶俐,居然沒去翻他那本破書:“比成人形容易些,但資質鈍的,起碼也要修個百年。”

遲雪就耷了頭,跟懷裏那盆蔫不拉唧幾十年沒開過花的重蓮一樣,全沒了生氣。

“一只妖精要修煉成人,學說話是不是很難?”過了一會他問遲雪。

“我也不確定。”過了一會宣夜又道,拍拍他的肩:“走吧,我們回去,你要記得,你是半神族的先知。”

出了那皮貨鋪子的大門,宣夜就一直沉默,心事重重的樣子。

“為什麽雅禁要這麽說,本來,我也沒覺得我會是族裏的先知。”

“何止能說會道!”那老板連忙做個誇張的手勢:“他那舌頭,絕對比蓮花還蓮花,不止能說人話,還會鳥語,我這裏曾經養了畫眉,每次來他都學那畫眉鳥叫,不止學得像,還有模有樣抑揚頓挫,真像跟鳥說話似的,把我那只呆畫眉激動得滿籠子亂撞!”

回到客棧,遲雪還在糾結。

“除了會說官話,他的口才怎麽樣?”臨走到門口宣夜又回頭:“算不算能說會道?”

“那為什麽你家雅禁說到琥珀的不是,你就跟貓被踩了尾巴似的。”

宣夜再三道謝,臨走前又替半夏買了一件皮襖,交代老板,如果有什麽能想起來的再去找他們,他定有重謝。

遲雪張大了嘴,這才悟了過來,連忙擺手:“不是那樣,我只是不忍心見她難過,我……”

不管怎麽樣,總算是有了名姓,進展頗豐。

“哦,你只是不想她難過,她難過你會傷心,沒什麽沒什麽。”

“有好久沒來了,起碼七八年,不對,快十年了,九年多前,我進了他一件滾銀黑狐,據說到了太後身上,這是最後一宗生意。”老板眯眼:“他是哪裏人?這我倒不清楚,他可是一口官話的,一個山裏的獵戶,說一口官話,稀奇啊!”

“真的沒什麽!”遲雪抓狂,兩只手叉進頭發:“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天從山洞抱她回來,她成了人形,明明笑眯眯的,可我就是覺得她不開心,很委屈很壓抑,心很悶,很悶很悶!”

“他是哪裏人,有多久沒來了呢?”

很悶,悶到心像塊石頭,被一下一下墜到了水底。

“你們說的,該是莫邪吧。”那個禿頭老板非常肯定:“他有日子沒來了,但我怎麽可能忘掉他,他賣給我的貨色,那可是都是絕頂的好貨,好些件都進了宮的。”

琥珀站在湖邊,歪著頭,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直看了許久。

三個人都沒抱太大希望,都萬萬沒想到會在第二個皮貨老板那裏就得到了確鑿的線索。

身後有腳步窸窸窣窣在走近,琥珀警覺,連忙回身。

有點無頭蒼蠅亂碰的意思,畢竟那男鬼是不是本地人士,會不會是千裏追蹤過來的,這一切都無從確定。

“在想你的姐姐碧璽麽?”來人曼聲,姿態裊娜地走了過來:“說實在,你長得的確沒有你姐姐好看,但你比她溫柔可人,更容易討男人歡心。”

出發的時候宣夜就定好了路線,三個人一行,去找京城裏有名的皮貨老板。

琥珀沒有作聲,慢慢直起頭來,擦著她肩離開。

“他是個獵戶,身手非常非常好,使的武器也很特別,而且死了不久,我們去做皮貨的老板那裏問問,也許人家能夠記得。”

“我們合作。”來人一把就捉住了她衣袖:“那個莫邪,被我們玩過死了,怨氣卻這麽重,如今靈力了得,不止是你,連我們狐族的人都要被他逼死了。”

“而且琥珀不開心,非常非常不開心。”看著那一盆凋謝了的菊花宣夜又道:“也許她自己還沒發覺,她不僅能和一切事物交流,而且她的情緒,還會對它們產生莫大的影響。”

“那個道士,你投靠的那個,他能夠制住莫邪,你去搬弄一下,反正你這麽通靈,也不是什麽難事。”

宣夜的答案異常明確。

夜風這時拂了過來,琥珀的眼眸開始轉淡,慢慢的,所有顏色聚集到瞳孔正中,匯集成了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