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碧玉梨(八)

就連那個能叫男人死心塌地的降,也只是順口提及。

她沒有強迫過他。

是他對這個降起了意,然後追著不放,才慢慢慢慢入了局。

他對她傾心,就絕對出自自願,絕不是因為被下了降。

“讓男人死心塌地?是月經降?”

降術不是邪術,的確。

故事聽到這裏半夏忍不住插了句嘴。

關於過去她這麽跟他說,說的每一句他都信。

無聊的時候她喜歡上網看档叫做《午夜怪談》的節目,對這個惡心的降頭至今記憶猶新。

“他是那麽強,可卻連孩子都不放過……”

“是要用到月經,但不是月經降,月經降只能控制男人至多一月。但這個降頭,能控制男人一生一世。”

“可是那個滅我全族的人並不這麽想。”

半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又問:“除了月經還要用到什麽,屍油?”

“降術其實並不是邪術。”

“需要屍油。”

“我是苗疆人,族人幾輩都學降術。”

“帶卵青蛙。”

就是這麽一瞬,剛強後面一瞬的軟弱,讓他傾了心,覺得自己肩頭擔起了她,同時也應該擔起她的仇恨。

“一棵只開花不結果的梨樹。”

因為到了夜下,如果周遭無人,她眼裏也會有仿徨,靠在他肩嘆氣,不說什麽,只是嘆氣。

“還有……”

但是他不介意。

描述到這裏遲望川略頓。

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有一雙寫滿欲望的眼睛,還有一股踏平所有阻擋的恨厲。

林裏又開始起霧,那棵曾經的梨樹慢慢掩上血色。

這個女人的名字也不特殊,叫做季離,是來中原後新起的假名。

“還有一個全心全意男人的……活拔指甲。”

大多數故事都是這麽開始。

他將這句吐了出來,順勢帶出一腔一肺的血腥氣。

無非是有個女人,無非是讓他傾心。

活拔指甲,那滋味至今仍歷歷在目。

沉默了一陣後他才跟一句,又是深深深深吸口氣。

從尾指到無名指,再到中指……,一個個過去,先是鑷子挑起指甲,皮肉掙紮著脫開,再然後就是那撕心裂肺的最後一拔………

“真的沒什麽了不起,無非是有個女人……”

這樣的痛苦,十遍重復,讓他幾乎一夜白頭。

他起了一句,極力想要平靜,可發覺還是不能,連聲線帶身體到心,集體都開始發顫,只這一句,就被按入了記憶的寒冰。

那時候季離也曾落淚,撬開他指甲的時候手也發抖,不斷重復:“我給仇人下了降,報仇之後就和你遠走高飛。”

“我的故事……,其實也沒有什麽了不起。”

這些眼淚是有真心,他看得出。

一個人死守秘密,這也是種極大的痛苦。

所以他信,她說的每個字他都信。

遲望川有些遲疑,預備禦香的手指垂了下來,微微有些顫抖。

聽著她的話,他陪她一起去找了梨樹,一起將所有材料調好,埋在梨樹根下,給梨樹下了降。

對這一句宣夜不置可否,仍是淡淡:“我想知道你的指甲去了哪裏,又是為了什麽,要和我賭這個必輸之局。其實在你心底,應該是也有欲望,希望能和人分享秘密。”

隔年梨樹便開花,結了一個綠到嚇人的梨子。

“方才拔指甲時你真氣流瀉,現在一戰,未必就能勝我!”

“這個就是碧玉梨。”

宣夜緩緩拔出月瑩,仍是盤腿而坐,指尖不停有鮮血下墜,擡起眼來看住了他:“你難道不打算告訴我你的故事,要帶著真相永生都被禁錮?”

至今他仍記得季離摘下梨子時說的話,以及說話時一閃而過的恨厲。

梨樹下遲望川輕聲一句,風拂動衣衫,卻也有種朗朗氣度。

“我們開始吧。”

“拔刀吧。”

最終她這麽說,已經推翻所有軟弱。

解降費了一點點功夫,宣夜的雙眼很快褪去血色,重見清明。

“她在騙你,如果只要報仇,一個月經降就已經足夠。”

“那是自然。”遲望川冷笑了聲,手指起勢,開始禦香:“遲某人存世何止百年,卻從來沒學會言而無信。我現在就替他解降,像我先前所說,爺們樣的公平一戰!”

連聽故事的半夏都聽出了漏洞,可見當時的他是多麽愚鈍,多麽的天真白癡。

“你說過,我贏了你就替他解降的!”

那是一個多麽漏洞百出的所謂計劃啊。

“你是贏了。”遲望川立身:“先前我已經諸多為難,問題也極盡刁鉆,可你心裏有真意,我不能再否認這個事實。”

她設法用碧玉梨給仇人下降,然後將他引來;而他,則躲在暗處,等時機一到就攜刀殺出。

半夏的嘴巴張成了個O型,不停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贏了?你是瘋了?還是上帝的慈光突然惠顧了你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