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碧玉梨(二)

“幽篁,是這世上最後一只修羅。”宣夜緩聲,身體裏有道銳氣滿滿刺出:“靈力不是怨靈和鬼靈可比,可是你聽過,他曾親口承認,不是我的對手。”

“那又如何?”

無月夜,有風穿窗欞而過。

“靈分三種。必須靠意念維持肉體的的怨靈,比如先前你見過的那‘半個人’。魂體可以自由活動的鬼靈,必須陰陽眼才能看見,比如洞裏那個女孩。而最後一種,就是不死不滅,有自己完整生命的修羅。”

半夏坐在桌前,對著眼前那根蠟燭發怔。

“這事和他有什麽關系?”

為什麽答應做餌,她心裏非常清楚。

“那只是意外。”宣夜還是淡淡:“姑娘可記得那根很帥的竹子,叫幽篁的仁兄?”

不是耳根軟也不是所謂正義,她只是很單純的厭惡,厭惡自己的同性被這樣□,死相這般淒慘。

“有你?”對話到這裏半夏開始冷笑:“在洞裏的時候你連一只小鬼也差點對付不了,現在倒要我來信你?”

藏身之前宣夜曾問她要不要練習,因為在完全無光的暗處,要在指甲上畫一朵五瓣梅花,並不是一件易事。

“因為有我。”

她答不需要。

“為什麽?”

現下宣夜已經藏好,藏在哪裏她感覺不出,但應該很近。

“不會有風險。”

子時也已快到。

“那我肯定不答應,無利潤風險,傻子才去冒。”

半夏吸了口氣,在胸腔憋了許久,最後終於吐出,“撲”一聲將蠟燭吹滅。

“是。”

室內頓時一片黑暗。

“我不答應,你也會替我治傷?”

湖筆就在手邊,硯台裏有她新刺的眉心鮮血,還是溫熱的。

宣夜還是看她,眼波淼淼:“我是想要姑娘引那惡靈出來,但不是要挾,是相求。”

半夏擡筆,摸黑將湖筆蘸了鮮血,這才從懷裏掏出了她的法寶。

“你是不是要我作餌,去引那個血妖出來?如果我不答應,是不是就不替我治傷!”暴走一陣之後她又繞回宣夜身邊,嗓門已經提高八度。

宣夜同學之所以認為指甲畫花是件難事,那是因為他不知道,這世界原來有樣東西,叫做美甲工具。

那眼神溫柔專注,半夏卻被他盯得發毛,“霍”一聲立起:“我和這件事情完全沒關系,一點關系也沒有!”

就是這麽湊巧,穿越之前她剛巧在辦公室美過甲,美完之後又把整套工具順便塞進口袋,其中便包括一個她沒用到的鏤空模具,五瓣花型的。

宣夜笑了笑,看她,若有所思:“我覺得沒有必要。”

有了這東西,你想不畫好也難。

半夏舉手插話:“這個元芳有問題,只要去京城找到她,應該就能找出線索。”

大約三分鐘的功夫,半夏已經操作完畢,摸黑在指甲畫了朵五瓣花。

說故事那人立刻搖頭,伸出五個手指,意思是那之後又有五個女人召喚過血妖,但全部失敗,死相就如宣夜他們所見,慘烈而又妖異。

就著夜風,她又將指甲擡高,配合著吹了幾下。

鎮上茶館,聽完故事後的宣夜問了一句。

之後就是寂靜,詭異的沁涼的寂靜,和著半夏脈搏,一下一下在她心尖拍打。

“除了這個元芳,還有沒有另一個女人成功過?”

要論神經大條,半小姐若認第二,怕是再沒有女人能認第一。

所有人都確信不移,那一夜元芳肯定是召喚了血妖,並從此找回了青春和丈夫的心。

可這時這刻,半夏仍然感覺到了害怕,覺得脊背發毛,身周的風也慢慢變味,似乎帶了那甜腥邪惡的香氣。

傳言於是不再是傳言,變成了神話。

時間就這麽滴滴答答的流了過去,似乎越來越緩慢,每一秒一分都塞滿了恐懼,於是舉步維艱。

多圓滿多神奇的一個範例。

半夏閉上雙眼,心跳越來越快,在承受到達極限後終於按捺不住,從懷裏掏出火石,連擦了幾下後將蠟燭點亮。

再然後就有消息傳來,說是元芳在京城找到了她夫君,而他夫君居然浪子回頭,休了自己新娶的美嬌娘,和元芳破鏡重圓,一心一意過起了日子。

子時已過,這一點她可以確定,那位血妖應該不會來了!

鄰居目瞪口呆,等她走了許久這才回神,開始滿鎮八卦,一次又一次描述半老徐娘是如何一夜之間青春倒回。

讓人心安的柔黃色的燭光終於亮起,反射在桌上銅鏡,依稀照出她蒼白的臉頰,還有……一個曖昧不明的黑影……

這個女子似乎回到了二十歲,而且眉梢生情,比年輕時更要嫵媚嬌俏百倍。

夜風這時掠過蠟燭,火苗顫動,那黑影卻漸漸清晰,在鏡面上勾出一個人形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