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見這是座二層八開間卷棚頂的大樓。樓門口掛著一副烏木金粉的對聯, 她也不及細看,就見上頭掛著塊丈寬黑漆金粉大匾,上寫軒昂瑰麗四個大字:明月松韻。不用猜想, 都知是當世名家手筆。

下了轎, 進了一層, 就見站著些穿金戴銀的婆子丫頭, 都規規矩矩,並無交頭接耳,喧嘩無狀之態。

倒是從二樓上隱隱傳來些笑語之聲。

便有丫頭婆子引著她們上了樓。

上去就見佑大的樓層,四周窗戶上全鑲著透明琉璃,屋裏雪亮, 又不見一絲風兒。

沿著墻邊,每隔七八步,便放著一只兩尺來高鱔黃銅鑄麻姑獻壽暖爐。

雖是十一月底天氣, 樓裏卻是暖如春夏。

北面上首,有一層小暖閣,掛著梅粉色珍珠羅的幔帳, 輔著灰藍地毯, 設著紫檀椅案, 案上放著細白瓷瓶, 裏頭插著一株臂粗朱砂梅, 花色鮮艷淩冽。

此時京中梅花未開, 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只是瓶小梅大, 有些不穩的模樣。

台下一桌一桌地都鋪著梅粉色的桌圍,已經聚了不少人, 一片衣香鬢影。

黃夫人不知從何處迎了上來,就見她身上穿著珊瑚粉玉鳥紋緙絲褂, 頭上珠翠閃閃,上來便親熱地拉著許夫人的手,笑道:“我是請你們也難,不請你們也難!瞧瞧,你們家這三朵花兒一來,倒把我家五丫頭比下去了!”目光卻在錦魚臉上多停了一會兒。錦魚對她善意一笑。

這邊許夫人笑得慈祥:“這張嘴呀,說得人連個站處都沒有。你們家五丫頭那小模樣標致得……不知道多少人家眼巴巴望著今日呢!還有今兒這場面,可是京裏頭一份了!”

兩人嘴裏互相恭維客氣著,自有丫頭引了她們落座。

她們的座位在前面第二排中間。

頭一排卻仍是空著,想來都是些府邸更高貴的人家。

她們這桌便陸續有人來,都是侯爵府邸,她一個都不認識。

互相稱呼過後,小姑娘們便都只跟錦心聊天。

錦心也應付自如,大方得體,錦柔偶爾也能插上一兩句話。

只有錦魚自己在旁邊聽著,也不知道話頭來龍去脈,十分無聊,又是頭一回參加這樣正式的大宴會,難免好奇,四處多看了幾眼,卻不見鐘微的身影。

不想衣襟卻被扯了一下,她擡眼看時,就見錦心沖她使眼色,低聲嗔道:“你別東張西望的,像個鄉巴佬。”

頓時一桌的夫人小姐們都朝她側目。

錦魚臉上羞紅。可又無法辯駁,這確實是她失儀了。

只得硬著頭皮謝了錦心,回首端坐,悶頭繼續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儀式總算開始。

就見鐘微被丫頭扶著,從暖閣側走出來。

她上身穿朱砂紅浮光錦繡聯珠紋對襟衫,下面一條拖地閃金灑米珠兒綃紗裙。

頭上梳著朝雲髻,倒是素凈,只別了一朵紅寶珊瑚珠花,想是為了方便回頭插簪。

打扮得十分華麗,比上次見著果然成熟了幾分。

就見黃夫人從首席上,請出了位王妃出來做贊者。

那王妃生得有幾分富態,身上穿著茄紫色銀鼠褂,滿臉通紅,憋得好像真成個紫茄子般。

就聽黃夫人體貼問:“可是太熱了?我叫她們開了窗戶散散風。”

就聽一個少女俏聲道:“可不是太熱了?我母妃畏熱,這屋跟個烤爐似的。”

錦魚不由好奇誰說話這麽不客氣,卻見是坐在那王妃身邊的少女,十二三歲的模樣,穿著嬌黃衫子,生得雪白圓潤,倒是十分可愛。

黃夫人忙叫人去開窗。

不想那窗剛一開,一股淩冽寒風吹進來,只聽得“嘩啦”一聲響,眾人看時,就見那案上的紅梅竟是被吹倒了。好大一枝梅花,連同白瓶,一起掉在灰藍地毯上,鮮艷奪目的朱砂色花瓣散落了一地。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哪個女子的一生,及笄禮也只有一次。

誰願意出這樣的意外事故?

何況兆頭更差,竟是“倒梅”。

便是向來長袖善舞如黃夫人,一時竟對這番變故呆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倒是那王妃叫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快……快把窗還關上吧。”又埋怨那小郡主多嘴。

小郡主不服頂嘴,母女兩個幾乎當場吵起來。

鐘夫人也顧不得自家事,忙兩頭勸。

宏圖侯家的丫頭婆子們又有人趕緊去關窗。又有人搶著去收拾地上殘花。

好好的一個及笄儀式竟是上上下下頓時亂成一團。

錦魚見台上見鐘微小臉發白,不由替她擔心,可又沒什麽法子可想。卻聽得錦心小聲道:“哎呀……這場面,可真是京裏頭一份兒了。”隱隱有幸災樂禍之意。

錦魚眉頭微蹙,橫了她一眼。錦心怎麽要強成這樣?剛才許夫人不過說句客套話,她都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