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回到紫竹齋沒一柱香的工夫, 景陽侯便過來了。

錦魚心裏有些氣他為了錦心出賣自己,又想,若還是如往常般笑臉相迎, 景陽侯怕還以為委屈了她, 她也沒個脾氣。

她是懂事, 也能理解景陽侯的不得已。可她不是任人欺負的包子。

畢竟柳鎮他爹當年立下從龍首功, 他爹又是最受皇上寵信的能臣,他娘還是皇後娘娘的親妹妹。在這京城裏,柳鎮說是半個皇子,也不為過。

她想了想,便不肯出去迎接, 反鉆進拔步床,放了醉紅香雲紗,側身躺下, 背對著外頭。

外面豆綠茯苓並不敢攔景陽侯,任由他進了臥室。

錦魚本並不想哭,可聽得他叫了一聲:“五丫頭”, 眼淚卻不爭氣地順著眼角流到了枕頭上, 冰涼涼的。

就聽得有椅子響動, 茯苓請景陽侯坐。

片刻後, 聽景陽侯先嘆了一口氣, 道:“此事也是陰差陽錯。說來多少也怪洛陽莊上的婆子沒規矩, 竟連你二月生這樣的話都告訴了小公爺, 不然他也不會誤會你是你四姐姐!”

錦魚並不知道這話從何而來,聽他反指責自己的不是, 不由真動了氣,嗓子裏幹噎, 半句話都說不出。

卻又聽得腳步響,隨後有人哭道:“侯爺,都是我的錯。可他自己誤會了,怎麽倒關五姑娘的事?”卻是秦氏聽得這邊響動,跑了過來。

錦魚也顧不得跟她爹生氣,忙掀了帳子出來,請秦氏進來,拉了在床沿上坐著,道:“娘,你這是做什麽,小心哭哭啼啼,淚水再傷了臉!”

“娘?誰是你娘?!沒規矩。以後不許叫娘,只準叫姨娘!”景陽侯突然喝斥道。

錦魚只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滿腔熱血好像燒開的一鍋水,恨不能一口噴到景陽侯臉上去。回府後,她平素也是注意稱呼的,只是今日生氣,一時不察而已。

他自己做錯了事,反來找她們的茬?

“我這十五年來,只知有娘不知有爹!爹爹若是覺得我辱沒了侯府,不妨今兒個就上官府去,與我絕了這父女關系!我自帶了我娘離了這了不起的景陽侯府,從此生死無關便是!”此時,她真是不無比慶幸自己回府來第一件事,便是給她娘脫了籍,不然可說不出這般硬氣的話來。

景陽侯何時叫人這般頂撞過。他因自覺之前的事處置有些失當,這才壓著臉面來找錦魚,不想這孩子竟然這般目無君父。

他氣得臉色發白,正要發作,秦氏早雙膝一軟,跌撲到了他跟前,臉上淚水縱橫:“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她自小叫慣了一時改不過來!侯爺別怪她。”

錦魚見狀陡然一驚。她怎麽一怒就忘了她爹是什麽人?竟學著錦心跟她爹鬧。受寵如錦心尚且沒有好果子吃,不得不跟她“和好”,何況是她?

她忙下了床,挨著她娘一起跪下:“父親,是我錯了。不該因為之前的事受了委屈,便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頂撞父親。”

她倒是可以嫁出去,可得罪了景陽侯,她娘便是有了身契,這一輩子也難踏出這侯府一步。

秦氏嚶嚶哭泣,苦苦哀求。

半天,才見景陽侯的粉底靴子動了動,道:“秦氏,你出去。我有話單跟五丫頭說。”

秦氏無法,只得哭哭啼啼地去了。

錦魚跪在地上,直到雙膝痛得鉆心,才聽景陽侯道:“起來吧。為父也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可是……你當明白,這世間沒人可以不受一點委屈。今日小公爺來找我……說是找到了當初的船娘,得知那日船上只有你還有你的丫頭。口口聲聲說咱們侯府騙了他,若是不讓你見他一面,說個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他便要鬧上禦前……這件事到底是咱們理虧。景陽侯府雖是煊赫,可到底比不上敬國公府。結下這門親事,並不光是為了錦心,也是為了咱們景陽侯府。你雖在府外長大,卻也是景陽侯府的女兒!景陽侯府好了,你自然也好。便是江淩,日後做了景陽侯府女婿,小公爺的連襟,走到哪裏,別人也少不了多給他幾分臉面!”

錦魚心知景陽侯說的也是實情,忙擦擦眼淚,乖巧點頭道:“父親的教誨,女兒必定謹記在心。”忙扶著茯苓的手站了起來。膝蓋麻痛,豆綠立刻挪了張椅子過來給她。

她坐下便伸手輕輕揉著膝頭,心道她過去在莊子上過的日子,無憂無慮,從未吃過這種苦頭,倒比在侯府跟人爭來鬥去強了百倍。因此也不稀罕江淩當什麽小公爺的連襟。今日柳鎮既是知道江淩早知道真相,卻不告訴他,必會記恨。他不打壓江淩,她便阿彌托佛了。哪裏還指望沾什麽光?

至於什麽家族榮辱……她嫁到永勝侯府,不拖景陽侯府的後腿就不錯了。家族榮辱哪裏輪得到她來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