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媽媽眼都要瞪裂了一般,大驚失色道:“姑娘說的什麽話!”

錦魚眼眸活潑一轉,瞧著她娘秦氏,笑道:“我聽說那永明侯府的三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美少年。我白救了他一命,卻還不知道他長什麽模樣。四姐姐都能出去見人了,我就偷偷瞧一眼,哪裏過分了?”

果然就見秦氏本來微紅的眼眸立刻冒出了光,像只聞到魚味的貓兒。

王媽媽卻咳了一聲,冷諷道:“你是什麽人?四姑娘是什麽人?你能跟四姑娘比?前兒那事,若不是夫人替你周全,就憑你私自出門,敗壞門風這一條,早把你送到家廟去,一碗藥灌了。”

錦魚根本不怕她。她回來時間雖不長,可也知道這府裏,還是她爹景陽侯說了算。許夫人哪裏就敢輕易殺了她?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道:“你若帶我偷偷看看,我保證乖乖的。否則,我這就去告訴那小公爺,救人的是我不是四姐姐!”

王媽媽嚇得猛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心中急想道:夫人想把四姑娘嫁進國公府,籌謀多少年沒個路子。偏這五姑娘天降鴻運,居然救了小公爺。夫人把這功勞硬搶來給四姑娘,打的什麽算盤,她再清楚不過。這五姑娘倒會抓拿人的把柄。

若真叫鬧起來……壞了夫人跟四姑娘的好事,她非得叫夫人剝了皮不可。

當下眼珠子骨碌亂轉,權衡半天利弊,道:“你可得說話算話!不然我就叫人把你娘綁了,給扔井裏去。”

*

王媽媽吩咐心腹看好秦氏,自己帶著錦魚出了古香堂,走後夾道悄悄繞到花廳後頭,從仆婦們進出上茶的入口悄悄走到北墻一座螺鈿嵌珍珠山水八扇大屏風後頭。

錦魚踮起腳尖,從屏風的海棠孔朝外看去。

就見背對她坐著個貴婦,身上是梅色薄綢繡寶象花衫兒,頭上插著金絲八寶大花鈿,正是許夫人。

許夫人下首,坐著盛裝打扮的錦心。梳著飛仙髻,插著一只銜珠點翠珊瑚釵。那一粒龍眼大的珍珠,在錦心眉鬢微微晃動,映得她越發明艷動人。

她的目光斜斜投向對面,帶著隱不住的纏綿蜜意。

錦魚好奇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大廳之中,面對面放著八對紫檀雙螭如意紋官帽椅。

左邊上座一團珠光寶氣裏裹著一位美婦人,濃眉大眼,英氣傲人,氣派十足,讓人不禁想起四個字:蓬蓽生輝。平素許夫人總是一副貴婦的格調,可與這位夫人一比,那真是米粒之光比日月。

錦魚不由暗暗稱奇,半天才接著看去。就見婦人下首筆直地坐著一個少年,烏雲似的頭發,束著白玉鑲金冠,身上穿大紅遍地金緙絲箭袖,腰上纏的翡翠玉帶,一粒粒麻將牌大小。再看長相與那夫人有幾分相似,兩道俊俏飛揚的黑眉直插入鬢,神氣倨傲,只是那一雙深目卻也正朝著錦心的方向看去,情意似有若無。

錦魚猜想這便是那個聞名多次的敬國公府的小公爺了。這身份這模樣,難怪香羅說這位爺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公子爺,多少世代簪纓累世功臣之家想與他結親。

只這卻與她無關,當下便又好奇地往右邊看去,視線卻被擋住了。

只得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換了個海棠孔。

這才看見右邊上首也坐著個婦人,卻只能看到胸口以下。只見她穿著墨綠杭綢繡忍冬草斜襟衫,雙手交叉放在並攏的膝上,細伶伶的手腕上套著只翡翠手鐲,可只得一抹陽綠,實在有些寒酸。還如她送給她娘那對手鐲。更何況這位夫人現在與敬國公夫人許夫人同處一室,顯得頗有些格格不入。

她暗暗搖頭,轉眸再看。就見忍冬草下首是一抹寶藍,杭綢直綴上,連朵花兒也沒繡。少年臉色潔白如清晨剛剛綻放的玉版牡丹,修眉俊目,迤邐無比,整個人好像有一團皎白的月光朦朧地暈暈籠罩著,好看得能把人的眼神魂魄都吸了過去。

錦魚只覺得哪裏都是安靜的,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

正看得入神,就見少年輕擡俊眸,朝錦心的方向飛快地一睃,便垂下長黑如蝶翅的睫,沉默不動,寧靜得像只有星星的夜空。唯有那張面孔,像夜空裏唯一的明月,皎皎迤邐。

外頭不知道誰說了什麽,就聽許夫人回道:“兩位夫人,求求你們,貴重的禮也送了,客氣話也已經說了兩籮筐了!你們也想想,別說都是自家孩子,就是那不相幹的,見著有難,哪有不伸一下手的?我那日也是暈船糊塗睡著了,不然當時就該叫接他們上船,好生安置再送回府才是。我這丫頭偏是個死心眼拘死禮的,怕惹出些沒必要的閑話,見人沒事,就忙不叠地逃了。不想到底叫你們找上門來。”

錦魚有些哭笑不得,許夫人這樣給錦心臉上貼金,不會覺得虧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