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5頁)

於是,車子調轉車頭,時舒沒有直接回南郊公館,而是驅車去了一趟白裏弄。

黑色的轎跑停在教堂的停車場上。

哥特式建築被雨水浸透洗刷得煥然明亮,她撐著黑傘沒入幽幽長巷中。

與上一次來,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這裏不會張燈結彩,雨水洗滌過的灰瓦白墻像新刷過一層提色的油漆,這裏的街道依舊是古樸的青石板,路道幹凈,年代感保存得很好。

只是——

那些流浪貓再不用淋雨,再不用從她手中,蓄意借過一把傘。

臨街的墻角處搭建著精致漂亮的貓舍,心靈手巧的工匠充分考慮到貓的生活習性,設計的貓舍是貓窩與貓爬架結合的上下雙層木屋別墅,既不占用地方,又提升了街道美觀。盡管在這兒,並沒有人會去關注所謂市容市貌。

流浪貓有了歸宿,三三兩兩依偎在木頭搭建的小屋裏,它們面前擺著盛放貓糧的飯盒,非防備狀態下的小貓毛發柔潤,瞳孔不再是幽幽的綠色,而是發著澄澈明亮的寶石光澤。

貓糧剛剛補充過,吃飽了的貓咪們叫喚聲都不再哀怨,“喵嗚”“喵嗚”更像渴望同人親近撒嬌的一種淺吟。

時舒輕車熟路地穿過幽長的古巷。

高跟鞋停在白裏弄六號的院外。

她一眼便看到,徐助理栽種在院子裏的風信子開出五顏六色的鮮艷,絢爛奪目,雨水沖刷下,不見凋敗,只更顯得嬌艷欲滴,他擁有園丁一般的靈活巧手。

看到他先前畫的那幅“狐狸與大狗”的墻繪圖,時舒感覺到內心的慌燥有一瞬被驅散許多,她會心一笑,皺巴巴的心臟復而變得平靜。

時舒擡起手,正準備伸手去按動他新換上的門鈴,詢問他一句:“你要不要吃薺菜餡的湯團?”

透過窗戶玻璃,卻看到——

徐助理穿著久違的休閑衛衣,系著居家的素色圍裙,手揉糯米粉的動作嫻熟利落,笑容清甜而溫暖。

西裝束縛得久了,時舒反而忘記了他原本的帥氣陽光,忘記了他原本的“安常處順”、“宜室宜家”。

兄長童心未泯,趁他不備之時,使壞往他額角拍了塊白色的糯米粉,他也不惱,仍繼續著往掌心裏捏薄的糯米粉上填上圓圓的薺菜鮮肉團子的動作,不緊不慢地收口捏緊,倒是他父親眼疾手快地為他打抱不平,反手糊了兄長一臉白。

他有一雙巧妙的手,將這傳統節日裏限定的薺菜湯團糕點做得精致,他又哪兒需要分享她這一袋預制食物?

他不需要的。

溫柔的母親笑著,濕了一塊毛巾分別拭去兩個兒子臉上的臟汙,最後將弄臟的毛巾繞在丈夫的脖子上,冰鎮得丈夫一個激靈。

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白裏弄這個地方或許會被世人遺忘。

但住在白裏弄的這個人,他會被人惦掛在心上。

不知道是羨慕,又或許是別的什麽情緒包裹著,時舒探手摸到大衣口袋裏有一包女士煙。

煙盒撕開了塑封。

一排煙,一排薄荷味的棒棒糖。

他總是在給她做選擇題。

選項不變,但選項的權重卻不斷在變。

時舒的手掠過那排薄荷味的棒棒糖,動作停頓了下,最終還是挾著支細長的煙支咬在嘴邊,她低頭攏了簇藍色的火苗。

久而復吸。

煙絲竟有一些嗆喉。

時舒幹咳兩聲。

她的聲音不至於驚動隔了道鐵柵欄門,又隔著一整個院子,藏在虛掩的門後面的,沉浸在家庭和睦的氛圍當中的一家人。

但時舒分明就是看到那道清澈明亮的視線從手中捏得薄薄的糯米粉薺菜湯團中擡起,隔著那扇窗,隔著兩道門,穿透長長的院子,他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一觸即離。

時舒無意打攪別人家的團圓,於是離開。

她想起,她第一次來到這裏時,他剛剛將院子裏的土壤翻新,他告訴她一個冷知識,原來風信子是可以土培的。

他告訴她,風信子的花語是重生。

是重新開始熱愛。

時隔三個月。

他栽種在院子裏的風信子終於如他所願在春節這天全部綻放盛開,他如願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景,但其實,他們不一樣。

他獲得了他的重生。

他的重新開始熱愛。

-

徐欥似乎看見一個人。

在這種大團圓的日子裏,他有些不確定。

但他還是立即放下手中剛剛才墊著的一塊糯米粉湯團皮,甚至連手都沒來得及擦拭,還沾著燙了熱水的糯米粉就匆匆推開門出來了。

推門時,一陣風裹挾而過,刮斷了他的視線。

他看到院子外似乎有道纖細單薄的黑影閃過。

斜斜密密的春雨,徐欥等不及撐一把傘。

等他完全走出來的時候,那道身影已經不見了。

徐欥彎腰從院子外頭的地上發現了半截匆匆掐滅的女士煙,是時舒習慣女士煙的品牌,說是她習慣的品牌,但其實也不能算,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吸過煙了,而且她原本也沒有什麽煙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