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燈

在奚微這沒有事不過三,打兩遍鐘慎沒接,他就不打了。

牌桌上一時寂靜,沒想到奚微的電話也有人敢不接。被包養的情人不該隨傳隨到麽?即使在工作,在開車,在洗澡,在充電,也不能偏偏這麽巧,當眾撂金主的面子。

“可能在忙。”賀熠看一眼奚微的臉色,有點替鐘慎冒冷汗,但還不忘火上澆油,“不過他一個演戲的,行程可控,能忙什麽呢?跨年夜都不知道主動打電話來問候,也太不懂事了……”

一面說,一面繼續觀察奚微的表情。

如果高山冰雪能夠化人,大約就長奚微的模樣。他很少被人誇美貌,一是沒人敢冒犯,二是氣場強烈,遠比長相更懾人。賀熠表面和他談笑風生,心裏其實也發憷,見他沒反感才繼續說:“我聽說,你們已經七年多了?還不嫌膩呀?左右不過是個暖床的,不如換新的,更聽話。”

季星聞眼巴巴看著奚微,迫不及待當那個新的。奚微卻一眼也沒看他,淡淡地道:“再說吧,沒遇到順眼的。”

他不欲再聊,手機開靜音丟到一邊,剛說不想玩了,現在又伸手洗牌。其他幾個自然順著他,也都有眼色地不再提鐘慎,一場麻將打到零點才散局。

2023年便這樣結束。

京心塔上俯瞰全城美景,璀璨煙花在夜空盛放,服務生數著倒計時開紅酒,先敬奚微第一杯。

奚微笑了笑,心情說不上好,但也不太壞。

他當然不至於因為鐘慎偶爾一次沒接電話就大動肝火,把人換掉,雖然略感不悅,但短暫的情緒過去後,更多的是疑惑。

鐘慎職業特殊,常有不方便隨身帶手機的情況,比如在劇組拍戲,或是電視台錄節目。凡此期間,他的手機一定交給經紀人或助理,為的便是在奚微來電時能第一時間回應。除此之外,只要能摸到手機,他絕不會不親自接奚微電話。就算意外錯過,也會第一時間回電。

說到底不過小事一樁,奚微沒放在心上。他對季星聞也實在不感冒,沒興趣留下過夜,便跟賀熠等人道別,穿上大衣,拿手機下樓。

他一邊進電梯,一邊習慣性地按亮屏幕。意外的是,靜了音的手機裏竟然沒有未接來電——鐘慎沒找他。

奚微表情一頓。京心塔的觀光電梯開始下降,輕微的失重感夾雜復蘇的不快,他皺起眉,把手機放進大衣口袋裏。

方秘書始終在樓下的車裏候著,見他出來反應迅速地下車,為他開車門。

如果說世上還有誰能比鐘慎更了解奚微,大約就是方儲了。奚微的第一任秘書堅持兩年被炒掉,第二任秘書只堅持一年,方儲是第三任,從五年前為奚微工作至今,領著旁人無法想象的高額薪水,做著大內總管一般的太監活兒。

不怪他滿腦子宮鬥思維,換誰來到他的位置,都會把“鏟除太子身邊一切不安定因素”作為自己的至高宗旨,否則萬一出意外,被鏟除的就是他。

“您——”方秘書扶著車門,看見奚微竟然沉著臉,心下一驚,“您要去哪裏,回明湖嗎?”

司機另有其人,工具人般永遠也“聽不見”他們的談話。方儲待奚微坐定後輕手關車門,自己上副駕,回頭小心翼翼地等回應。

奚微卻沒說去哪兒,涼涼地道:“給唐瑜打電話,問他鐘慎今晚什麽安排。”

方儲心裏有點莫名,但手比腦子快,立刻撥通電話。唐瑜也接得很快,略過不必要的寒暄,方儲按奚微說的問,但得到的回答竟然是唐瑜也不知道。

奚微皺了下眉,沒再說話。方儲給司機使了個眼色,叫他往明湖別墅開。車子在跨年夜擁堵的車流裏緩慢行駛,走走停停。

奚微似乎有點困了,閉上眼睛小憩。方儲細心地換了一首適合催眠的音樂,關閉手機提示音,但發消息的動作一直沒停。

大約二十分鐘後,車子停在紅綠燈前,奚微突然醒轉,擡眸看了一眼紅燈倒計時。

方儲適時地匯報:“我剛查了一下鐘先生的行程……”

奚微的腔調仍像沒睡醒:“說。”

“他在紅日公館。”方秘書手眼通天,人脈遍布海京城各地,況且今晚的事也不難查,“您知道的,黃啟征今晚在那邊辦跨年酒會,入場要收手機,估計是因為這個……但我聽說請的人不多,不知道鐘先生怎麽會參加。”

奚微很意外:“黃啟征?鐘慎怎麽跟他搭上了?”

黃啟征是何許人也,讓奚微的爺爺奚運成來介紹比較合適。倒數二三十年,他是奚運成的學生,差一點就娶了奚微的姑媽,成為奚家上門女婿。

但後來,奚運成認為此人心術不正,把他踢出團隊,斷了來往。

為此黃啟征對奚家始終懷一股怨氣。但品性暫且不論,他的確很有能力,商海沉浮二十多年,他從當年傍奚二小姐上位的鳳凰男搖身一變,成為跺一跺腳金融界要抖三抖的資本巨鱷,身後追隨者無數,去年還出了本自傳,誇大其詞地自述了一番輝煌發家史,書中提到奚微的姑媽,黃啟征竟然聲稱,自己人過中年仍不娶妻,全因對她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