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74

烈日當頭, 照夜白似一道白晝流光,自宮門貫穿朱雀門,它的身後, 遠遠跟著一匹高頭駿馬, 再往後,還有四五匹馬緊追其後。

朱雀大街上行人駐足遙望, 只捕捉到一陣裹挾著馬膻味的熱風撲面, 和一抹緋紅霞火。

有上了年紀的茶館掌櫃拉一把佇立在街心的青年郎, 提醒他當心後邊追來的駿馬。

“看著是郡主殿下出城呢。”老人笑呵呵給青年郎讓出一碗解暑涼茶。

背著招文袋的青年郎接過茶碗道謝,朝著紅影消失的方向嘀咕,“郡主怎能稱殿下。”

老掌櫃捋一把花須, “先生是外鄉人吧,可是來趕今年秋試?在這皇城裏, 能稱一聲殿下的郡主, 就一人,待先生多住幾日便知。”

這兩句話的功夫,張辭水帶人追了出去。

一邊策馬,他一邊沖後邊弟兄們扯著嗓子喊:“都機靈點, 一會兒一旦有危險……”

“首領放心, 我等誓死護陛下周全。”

“放你娘的狗屁!”張辭水朝說話的人瞪過去, 手背橫抹鬢角汗珠,“要想活命,都給我護好郡主安全,郡主掉根頭發絲兒, 誰都救不了你們!”

“是屬下愚鈍, 多謝張首領提點。”方才說話的人捏一把冷汗。

這些都是黑衣騎的死士喬裝打扮, 扮成的宮中禁衛, 皆知沈從言此次離京,留在侯府周圍不少眼線,也知陛下與綏遠軍當今主帥即將撕掉最後一層和善的偽裝。

照夜白停在城郊的土坡上,未下馬。

宣珩允的馬隨後而至,與照夜白齊頭停下。

楚明玥扇動纖密睫羽,向四周眺望一圈,未見沈從言蹤跡,頭頂烈日晃眼,照得她眼底酸脹。

她與沈從言的情誼,是勝過親兄妹的存在,在楚明玥眼中,那個不苟言笑的人就是她的親大哥,尤其定遠侯去世之後,這便是她於這世間唯一的親人。

此刻錯過給他送行,她的心裏沒來由一陣慌亂,就好像錯過今日,就是永別。

想到這裏,她連忙在心底連呸三聲,大哥是她父親手把手教出來的,行軍打仗、布兵謀營,他自是熟稔於胸,不過是古紇小國,斷不會送命的。

“皇姐若放心不下,可修書一封。”宣珩允側目凝望那張落寞的臉,心底跟著一陣悸痛,在這一刻,他願意多給沈從言一次機會。

給他一個舒坦些的死法。

楚明玥默然點頭應下。

六月暑日,陽光毒辣,一行人未在城郊多逗留,策馬回城。

楚明玥徑直回了定遠侯府,宣珩允本是一路跟著她,卻在踏入侯府大門時被楚明玥攔下,以“我乏了”為由關在門外。

宣珩允摸了摸鼻尖,未有慍意,反倒是臉上兜不住的喜色,只因她方才的一顰一言都未跟他客氣,不客氣,就是不和他見外,這是把他宣九當自己人呢。

這副喜不自勝的模樣,愣是讓張辭水瞧著大熱天出一身雞皮疙瘩,在他眼中,陛下是愈發陰晴不定、喜怒難測了。

哪有人吃了閉門羹,還偷著樂的道理,這不是魔怔了是什麽。

正這麽想著,他眼角一聳,正巧瞧見陛下半掩在袖袍下了左手,似在微微顫抖,他疑心看錯了,又定睛一看,白色的繃帶上隱隱滲出血跡。

張辭水摸一把額角冷汗,趕緊命人去請孫太醫,好在陛下未在宮外停留,回宮倒是爽快。

大明河宮。

宣珩允懶洋洋靠坐在紫檀椅上,孫太醫小心謹慎拆開染著血跡的繃帶,乍一看再次裂開的傷口,孫太醫倒吸一口氣。

可受傷的人右手撐頭,全不在意,臉上掛著淺淺一層笑意,一看便知正在神遊。

孫太醫擡眼看一眼,輕咳一聲,見座上之人仍舊雙眸含著一汪春水,眸光散著並未聚攏。只得再次提高了音量一陣猛咳。

宣珩允終於回神,詫異掃過咳的面赤耳紅的老太醫,“孫太醫病了?”

孫太醫垂目觀鼻,一聲喪嘆:“老臣無病,倒是陛下手腕的傷,若是再不痊愈,拖得久了,一旦傷到筋絡,日後恐會影響陛下持物發力。”

宣珩允一貫不喜太醫在他面前過分強調傷情,且這副身子也是那個人的,若是幾日前,傷不傷的,他可不在意。

但今日不同,此時,他的心裏正咕嘟咕嘟往外冒著蜜泡,人也在無形中變得隨善,竟未出言斥責孫太醫危言聳聽,反倒伸出手臂,耐心讓孫太醫為其重新上藥,一旁候著的崔旺瞧得直咂舌。

他不知,陛下的心裏正盤算著,左手若是無法持力,可如何抱阿玥呢,一只手臂,只能扛著她了,她大抵是不願的。

這麽一想,他便決定,傷一定要治好。

待孫太醫離開大明河宮,一只黑羽鳥從皇宮上空低空劃過,隱入大明河宮。

此時,宣珩允剛在小書房坐下,崔旺搬來厚厚一摞待批的奏折。他掃過被整齊碼上書案的奏折,臉上露出厭倦和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