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21

細雪簌簌,涼風戚戚。

柳舒宜被崔旺連拉帶勸,早已退至兩尺開外的酒樓廊檐下,翹首往大街中央眺望。

他們站在兩街相交的中心,路上行人提著裝好的夜食匆匆而去,收攤的販主推著三輪木架車從他們身旁走過,車子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楚明玥垂眸往錦盒裏看了看,“皎月雖好,總是不宜靠近,星河廣寒,它就該搖掛夜幕,偏有人不認輸要得來,不過水中月,終歸是一場空罷了。”

纖秀指尖輕拂,錦盒“啪”一聲合上,鎖住一顆清寒珠光。

“陛下,臣妾不需您低頭,不願您踏下雲端去做不合時宜的事,情緣二字勉強不來,你我該懂的。”楚明玥仰頭凝視著那雙眸光翻湧的眼睛,懇切推誠。

宣珩允緊握錦盒的手臂緩緩垂落,寬闊袖袍落下,那顆變成多余存在的明珠被掩於袖下。

他開口聲有哽咽,艱難出聲,“朕心中有你,朕不願和離。”

楚明玥笑得很平靜,“陛下您是誤會了,您白白受臣妾對您的好整整十二年,這十二年,任是再不喜的人日日相伴,也總會習慣,您只是習慣一回身臣妾就在,是臣妾突然離開讓您不適,您誤以為這是喜歡。”

“和離吧,陛下。”楚明玥腳尖前邁,熟悉的瑞腦香正撲面,她的心跳已無漣漪。

楚明玥擡手輕拂過他肩上細雪,為他壓了壓衣襟,“和離交由陛下下旨,是陛下最後的體面。”

宣珩允挺拔似松,無血色的面容久久怔楞無言。他仿佛被楚明玥說動了,竟分不清心底的濃烈情意是真心還是不甘。

楚明玥退開,朝遠處柳舒宜揮一揮手,柳舒宜繡鞋慢跑,二人手臂相挽往來時方向回。

細雪漸大,二人沐雪而行,一路都在為錯過王婆的牛肉湯而遺憾。

夜遊長街,最讓人惦念的,是一碗肉湯,往日情意,早散落無影。

遠遠瞧過去,已經能夠看到路口那輛雙轅馬車上掛著“柳”字的燈籠。

就在二人準備加快腳步時,一頂四人擡的尋常小轎迎向而來擋住去路。

小轎落地,嬌滴滴的人攏緊風披、扣上兜帽才巍巍下轎。

“哎,竟真的是貴妃姐姐,遠遠隔窗瞧見,還以為是雪大花了眼。”

陳夢茹滿是嫌棄踮著腳尖走了兩步,終於還是落下步子,石磚路上一層細雪被往來行人踩過,融化成臟汙的水,薄薄一層。

柳舒宜尚在邕王府時,和太妃的侄女在賞花會上見到過,那時她只覺這姑娘拿捏身份過於嬌氣,此時再聽她細聲細氣說話似小貓掐著嗓子亂叫,委實瞧不上眼,眼皮一翻,“嘖”聲響亮。

她的表演過於誇張,惹得楚明玥忍不住展顏莞笑。

陳夢茹嬌臉一沉,轉瞬又換回笑臉,“怪妹妹眼拙,竟才瞧見邕王妃也在。”

柳舒宜一聽,臉直接就黑了。這兩年,她最煩有人不開眼喚她邕王妃,這個身份是樊籠、是恥辱。

“陳家姑娘年紀輕輕,怎得忘性這麽好。”柳舒宜拖長音腔,回一個大白眼。

陳夢茹一愣,繼而垂眸作慚愧狀,“誒,柳姐姐說得是,妹妹近日忙著給太妃趕制開春的禮服,都忙傻了,柳姐姐莫怪。”

柳舒宜嗤笑一聲,“尚寢局的女官繡工個頂個的好,竟是抽不出時間繡太妃的禮服?要我說就是欺負人呢,當真是貴妃不在,後宮無主子,這些人連做活兒都懈怠了。”

這話乍一聽是替太妃、替陳夢茹鳴不平,然在場誰都明白,這是在說後宮裏只有榮嘉貴妃一個主子。

陳夢茹又攏了攏風披,那兩根系帶被她緊緊攥在掌心裏,她朝柳舒宜低眉一笑,甜聲道:“柳姐姐有所不知,繡得是太妃來年春天要在采選儀典上穿的百花鬥春服。”

話到此處,她眸角含笑朝楚明玥看去,“姑母說讓妹妹沾沾百花鬥春的福氣。”

這是明晃晃的挑釁。

楚明玥可受不住這冒熱氣的綠茶味,她虛虛嘆一口氣,漫不經心道:“行了,見禮吧。”

沒有被追問關於采選,陳夢茹準備好的話到了嗓子眼兒硬是沒說出來。

她睜大眼睛很是疑惑,“見禮?”

一旁的柳舒宜知這只小白兔是拿采選來氣楚明玥,偏人楚明玥早不和那深宮高墻一條賽道了,她繃不住樂得直拍手笑,待她笑完才捂著腹緩過氣來。

“瞧陳姑娘這話問的,你行路半程遇到貴人漫行路過,禮當退讓見禮,難道你不是下轎行禮的?”

陳夢茹一詫,咬緊下唇,她委屈巴巴看向楚明玥,見楚明玥不為所動,竟是低頭眼眶一紅,像是受了莫大屈辱。

“陳姑娘?”柳舒宜彎腰探身直要湊到她臉上去,吸一鼻子香粉味。

“陳姑娘該不會是自視甚高,不願見禮。大宛以禮行天下,長幼有別尊卑有序,於長於尊,這個禮,不管是榮嘉貴妃、還是昭陽郡主,可都當得起你一跪。”